烛伊暗呼“糟糕”,左右手加快搓摩。
曹千总神色越发微妙:“不说话,便是答应了。”
烛伊:!!!
他忘了她“听不懂”?
一块湿帕子直往她脸颊蹭来,她急忙扭头。
然而曹千总没再做下一步举措,定定注视她右耳,眼中骤然腾涌出震惊、愤怒、哀怨……良晌,颤声发话:“是你!”
烛伊没工夫细究他奇怪的反应,手指勾向镯子内藏机关,两脚相互轻蹭。
曹千总突然狠命掐住她的脖子!
“臭婆娘!爷当年三媒六聘,将你这商贾之女风风光光娶入曹府!给你家置田置宅,锦衣玉食,羡煞一众州府夫人!虽说长辈被纪家打压,连累爷‘流放’至此地,可爷再苦再累,何曾亏待过你半分?
“你口口声声说愿同甘共苦……竟趁爷带病剿匪,跟那杀千刀的小白脸私奔!你可知,爷被同僚嘲笑了整整八年!笑爷不中用!连个狗屁文弱书生也不如!看老子不掐死你这个狗娘养的贱人!”
烛伊满眼是泪:“呜……你!有病!”
牙缝挤出半句诺玛族语,让曹千总清醒了三分。
他松了手,大口喘着气。
冷静片晌,那颗发狠的心终究没收回来。
“既然你和她有同样特征,又都爱给爷添乱,别怪爷不怜香惜玉……”
他冷笑踢掉皂靴,一手扯下外裳,一手拽开缠绕她的麻绳。
烛伊早在被捆时绷紧周身,以便留有空间挣脱;适才趁其不备,又用手镯中的金属丝拉锯绳索,并偷偷蹭掉宽大的男靴,使得右脚率先松了绑。
此际,她不再犹豫,趁曹千总弯腰来她解腿部绳索,猛抬右膝,直撞他颌骨!
这一记猝不及防,曹千总跌坐在地,险些咬伤舌根。
烛伊未予他反击的机会,挣断绳子,右脚套上鞋后斜挎半步,左脚将铜壶扫落。
热水烫得曹千总“啊”声惨叫。
烛伊使劲掀翻木桌,油灯、碗碟、酒坛子等诸物砸得他措手不及。
火遇烈酒,烧得更旺。
她一不做二不休,将曹千总的佩刀和靴子踢进火里,又用他的武服裹住炭炉外侧,端起就跑!
三名士兵闻声抢入,遭炭火炉灰泼了满脸,呼痛声回荡山野。
烛伊把炉子狠狠砸在黑胖子脑门上,摸准方位,朝她和冯老护卫、裴氏逗留过的周家村发足狂奔。
···
夜风呼啸,千窍怒号,万木摇曳。
因木屋起火、曹千总衣鞋武器被烧、余人烫伤、炉灰蒙眼后手忙脚乱等原因,让烛伊挣得些时间。
她不会武,力气不大,全赖一直观察,仔细落实好逃生的每个步骤,才能一气呵成,打得四人措手不及。
横了心往前,脚下尖石已微不足道,更无暇细辨后方大呼小叫追来的四人距离多远。
似是跑出两三里,又似跑过了漫长半生,她循疏林尽头的寥落灯火奔至一陡坡边缘,惊觉前去无路,后有追兵,不由得暗暗叫苦。
她气喘吁吁,纠结是否该召唤些凶猛的帮手。
然而一旦被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了!
她深知再逮回去,不死也得掉层皮。
走投无路,唯有尝试险招,哪怕不确定出了诺玛族地界是否管用。
趁无人窥见,她攀上大树,取出贴身而藏的樟脑草、荆芥等干草粉末,咬破食指,以血混合后搓进指缝,展臂于山风间徐徐舞动。
等待良久,搜寻声渐近,她正苦于此招无效,忽闻脚下奶声奶气的一声“喵——”。
借微弱天光,依稀可见一只四五个月大的狸猫仰首蹲坐树下。
啊?就这……?附近没体型大些、爪牙利些的“大猫”?
虽然小家伙很仗义,但就算把你爷爷奶奶爹娘叔伯兄弟姐妹们全叫来,也无济于事啊!
小猫与她确认过眼神,蓄力一蹬,几下跳跃窜入她臂弯,乱拱乱蹭。
烛伊啼笑皆非,刚摸了摸猫猫头,一阵疾风袭来,曹千总已从树下纵身跃起!
完了完了!
烛伊携猫闪避,误打误撞蹦到另一粗枝,已是险象环生。
恰逢云破,流光照亮山坡下方,一名黑衣青年悄无声息行近!
此人长身鹤立,抬望她的所在,清眸如众星摇落,从容中不失冷冽锐气。
烛伊因这道清凛眸光迟疑了极短的一瞬。
恍然回神,但见曹千总和三名士兵气焰全消,像惊弓兔子似的,扑进枯草堆,五体投地……趴!下!了!
烛伊瞠目,尚未定夺,岂料脚下树枝断裂,连人带猫坠下坡!
眼看要摔个断手断脚或鼻青脸肿,那黑衣青年如鬼魅掠至,轻轻巧巧接牢了她。
一瞬间,疏枝影剪碎月色,细细铺缀于他的眉眼,自带一种赏心悦目的凌厉。
来不及思考山野中为何忽然冒出一位年轻男子,烛伊的心莫名漏跳了半拍。
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大抵如是?
青年俯首扫了她一眼,骨节分明的手直向她心口探来。
烛伊吓得想捂,不料这人揪起猫后颈,生生把猫拎走。
然后……
圈住她纤腰的那条臂膀,猝不及防地松开。
烛伊毫无准备,“啪”地跌坐在地。
又疼又羞又恼又憋屈。
生于王族,自小到大被捧在手心,素有倾城之誉,活了十七个年头,初次落入男子怀抱,对方不仅抢小猫咪,还随手把她扔了……
若被族人知晓,脸往哪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