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1 / 2)缚春色首页

深浓暮色漫过城西山脚,也漫过那座孤零零的护林木屋。

屋内,曹姓武官懒悠悠以鸟脂涂抹刀锋。

三名士兵忙于洒扫、生火、烧水,不停说着“大人观察敏锐”、“反应迅捷”、“闻香识佳人”等恭维之词,间或偷瞄木柱前的少女。

少女两手反绑,双足被缚,动弹不得。

本想“大隐隐于市”,休养些时日,谁知一时不察,掉进狼窝!

裴氏按照指示撤离,自会另觅他处避祸;但冯老护卫忠心耿耿,必定着急万分,想尽一切办法解救。

他伤未痊愈,贸然前来,未必能全身而退。

为今之计,只能靠自己。

兴许讶于她异乎寻常的安静,曹姓武官还刀入鞘,半眯笑眸走来。

“一个诺玛族小女子,敢在紧要关头冒充大冽男子四处游荡?只怕不是‘年少无知闹着玩儿’吧?老实交代,与洛松氏的余党有何干系!潜入蓟城目的何在?城内可有同党?”

见少女不语,他用刀掂起她下颌,视线流连于颈脖优美的弧线,忽而手腕一转,从领口挑出一根细银链子。

一枚油润的和田玉竹蝠坠子,于灯下柔光流转。

“玉倒是好玉,”武官顺手拽过,细辨上面的篆刻,“……烛伊?你的名字?”

少女烛伊默不作声。

汉名未曾记录在册,不会因此泄漏身份。

姓曹的不单在大街上敏锐察觉她的伪装,还迅速猜出她的来历与名字,加上出刀极快,显然武功甚高,能力不弱。

由士兵对话得知,这人是蓟城营里的一名卫千总。

或许不甘居于从六品,才没把她押往城中牢狱审讯,而是私拘于此,从中套话,以谋求升迁?

烛伊持久的缄默激起曹千总眉间阴云。

“你们诺玛一族本就由四大家族轮流掌政,洛松氏确有过百年之盛,可先是长子长女战死疆场,其后老族王病逝,你家小主子不过是七八岁的黄毛小儿,家族后继无人,退位让贤于表亲荻氏并无不妥……

“但你们挑起祸乱,窃取秘宝,带兵外逃,害族人生灵涂炭,更搅得邻国边境难安!

“想必你也听闻,你们新王为求与我大冽结盟,早已将洛松氏三公主送至冽京。堂堂公主,尚且甘愿无名无份,殷勤侍奉太子殿下;你充其量是个孽党女侍,既落我曹某人之手,垂死挣扎有何用?痛快供出同党!爷念在你乖乖识趣,让你死舒坦些!”

烛伊懒得反驳他的谬论。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

弱势那一方必然承担所有污名与罪责。

她根本不愿回忆那场由荻氏对北方初鹰族挑起的、完全没必要的恶战,不愿思及她挺身而出却血染沙场的兄姐,不愿回想父亲重病沉疴、临终前一度无力地攥着她的手,命她东行、南下……

不,她绝不能溺于伤痛。

先分散官兵的注意,找机会脱身。

“大人,这丫头没点反应?难不成是个哑巴?”一旁的麻子脸士兵小声问。

“莫非听不明白?”瘦子提醒。

曹千总浓眉一扬,改用诺玛族语:“你!说话!……人!哪里!”

他只会粗浅字词,甚至连不成句子,发音也十分蹩脚,偏生气势汹汹,几乎把烛伊逗乐。

烛伊索性以诺玛族语应对:“大人让我说什么?我来投奔远亲,换作男子打扮更方便些,难道这也犯了禁忌,需要抓来严刑拷打吗?”

曹千总圆睁双眼。

这一串异族语句明显超出他的理解能力,他转问部下:“听懂了多少?”

“呃……回大人,什么‘男子’‘打人’之类的。”

“咱们还没动她呢!”

“听语气,她好像在反问您。”

曹千总以手搓揉两额,喃喃自语:“派去搜寻的十二人至今未归,想来街上公然掳人一事已打草惊蛇。偏偏巡城多日,只逮了个语言不通的丫头,若找诺玛族人传译,小王子下落外泄……错过这回,上哪找路子调回京?”

“大人,小的给她画图示意,可好?”瘦子积极献策。

曹千总并非审讯之材,一时无计可施,摆手示意照办。

瘦子取了笔纸,写写画画一通,举至烛伊面前。

只见粗麻纸上画了个小人儿,头顶竖起几根毛,标注“落松王子”,四边分别写着歪七扭八的“车南西北”,八个字错了两个。

他用诺玛族语词不达意地解释:“王!王的崽!幼崽!东?北?左右?前面?里面?”

烛伊差点破功,努力展露脸上的茫然,又带点似懂非懂的好奇。

曹千总急了:“跟她说,若指明余党去向,饶她性命,还能……保她不入大牢!”

瘦子为难:“大人,牢狱很难画啊!”

“那就……”曹千总咬牙切齿,“许她荣华富贵!先套话!”

瘦子会意,换纸画了一坨坨金锭子,又自作主张加了个方框和大圆圈。

麻子脸探头笑道:“什么鬼东西?”

“马车!用马车表示富贵!”

“拉车的玩意儿狗不像狗,驴不像驴……”麻子脸边唾弃边夺过笔,大手一挥,增增补补。

二人你一笔我一划,曹千总与黑胖子也加入指导。

——审个异族犯人,真够累的。

烛伊趁曹千总视线转移,先装作被捆太久,动了动腿,确认没引起疑心,右手从背后悄悄摸向左腕的镯子。

待这他们重新展示“新作”,烛伊故意用诺玛族语东拉西扯,再次将人绕晕。

“这下真鸡同鸭讲!”黑胖子吹胡子瞪眼,“大人,不如把她办了!等她成了您的人,自然千依百顺,何愁不配合?”

烛伊浑身一颤。

早知落在粗蛮汉子手上极易受辱,只盼他们立功心切,不为自己落魄仪容所动……没想到,躲不掉最龌蹉的局面。

曹千总闻言,斜眼睨向她被绳索勒出的曲线,眼底平添几分玩味。

其余三人会心一笑,退出屋外。

烛伊顿觉心慌。

“曹某自诩风流,对强迫之事没多大兴致……”曹千总自说自话,“你要是乐意侍奉,来日归京任职,华衣美服、金银首饰、陈酿佳肴少不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