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傍晚,天空灰扑扑的,夕阳像个圆形的挂件儿,不见耀目的光彩。 郁铮来到父母的住处,下车后,望一眼落地门窗,看到妹妹的身影,眉头锁得更紧。 他从车里找出烟和火。是乔瑞送的。 前年冬天,他戒烟。烟龄不短,有时候是真受罪,她就送了他这些,“实在难受的时候,就吸一支。心理上缓解一下。” 烟支不含尼古丁,是替代品。到今天为止,消耗了三支。 烟是真戒掉了,可戒烟的目的却没达到——为了要孩子才戒烟,但她中途变卦了,说认真做了规划,到她三十五岁上下再考虑孩子的事儿。 一竿子把他支到了十年后。 他反复摩挲着银质的烟盒、火机,直到两样东西在手里有了温度。不再冰冷。 郁薇早就看到哥哥回来了,见他迟迟不进门,压不住心头焦虑,找到他面前,“哥。” 郁铮嗯了一声,“爸妈都在家?” “都在。”郁薇说,“爸在书房,妈在和阿姨做饭。” 郁铮打开烟盒,取出一支烟,送到鼻端,闻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郁薇抿了抿唇,“她怎么样?没把消息透露给无良媒体吧?你一定要劝住她……” 郁铮把烟支放回烟盒,“谁?” “……嫂子,我嫂子。” “我了解过了,瑞瑞与贺既明事故的事发地,也就是所在的沣西路那一段,没有监控设备。”郁铮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讲述所知情况,“昨晚知情人言骁并没报警,你则及时带贺既明离开现场,并做了后续处理,目前为止,警方并不知情。” 郁薇神色放松了一些。 郁铮视线锐利地凝视着她,“昨晚你赶过去之前,在哪儿?” “在锦苑。” 郁铮若有所思,“沣西路是不是去锦苑的必经之路?” “你想说什么?”郁薇神色狐疑,眼神里有了戒备。 郁铮目光如鹰隼,“瑞瑞最严重的伤是右脚跟腱断裂。她当时是从车里逃出去,以她的底子,就算从二层楼跳到地上,只要是心理上有所准备,就不可能伤到那种程度。所以,脚伤不是恶意追尾事故造成。只能是她作死,脚受伤严重的情况下还驾车。 “在事故之前,发生了什么?” 郁薇睁大眼睛,瞬间暴躁起来,“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她那个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也不至于……” 郁铮抬手示意她冷静,语气却加重了:“你敢说,昨晚你只是旁观者?” “你怀疑我!?” 郁铮语声低了一些,语气却更冷了,“取消婚约之前,贺既明都只是你的未婚夫,而瑞瑞是你嫂子。可你从昨晚到现在,更关心在意的都是别人。” “我……”郁薇张口结舌,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个重点,“你刚刚说什么?取消婚约之前?你指的是什么?” 郁铮睨着她,几秒种后,把烟和火放回衣袋,抄着裤袋往室内走,“这次的事,你让我非常失望。” 同样的话,昨晚父母在电话里,也对乔瑞说过,语气比哥哥好不到哪儿去。亲耳听到、亲身面对,才知道这样的言语的伤害力很重。郁薇没时间去深究这些,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要说服爸妈取消我和既明的婚约?” “对。” “为什么!?”郁薇嘶声低喊。 郁铮脚步停了停,神色冷峻地望着前方,缓声说:“贺既明,涉嫌强/奸。你要嫁给一个人渣?” 郁薇神色骤变,整个人僵在原地。 郁铮把衣袖从妹妹手里抽出,“你是个成年人,只要肯稍稍动动脑子,就会发现整件事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都是贺既明没办法给你合理解释的疑点。” 说完,他步调如常地走到门前,输入密码,进了门厅。颀长高瘦的身影,透着落寞与疲惫。 . 晚上,魏晓冲送来饭菜的时候,跟乔瑞提起住院费用的事:“已经联系到言先生,把他垫付的费用转给他了。” “麻烦你了。”郁铮中午提过一嘴,让她不用管了。 晚饭是家常豆腐和小米粥,菜的味道淡了一些,提味的葱姜蒜只放了一点点,小米粥则熬得黏稠,很香。 她吃到中途,郁铮拎着一个纸袋进门来。 “你怎么又来了?”乔瑞意外。 郁铮扬了扬纸袋,“你用得着的一些东西,杨阿姨帮着收拾的。”她有神经性过敏,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所以,生活必需品都是固定的牌子。 “哦。谢谢。” “饭菜还行?” 魏晓冲张罗的,乔瑞评价就很高:“挺好的。要是再来点儿奶奶做的小咸菜,就圆满了。” 郁铮笑了一下,“晚上我留下来陪你。” “……多余。” “咱爸妈那边,我打过电话了,说这几天要跟你一起处理一些事情,过一阵再回去蹭饭。没露馅儿吧?”他这头的父母,他直接说爸妈,她那头的父母,都是说咱爸妈。 “没。” 随后,两个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几句——她对他是惯有的无话可说的样子,他没办法突破她筑起的冷淡的堡垒。 两天后,乔瑞出院,郁铮接她回到家里。 杨阿姨看到乔瑞,吓了一跳,这才明白郁铮为什么要自己把一楼的主卧收拾出来。 乔瑞第一件事是打了辞职报告,快递到公司。随后跟上司联系,口头讲述辞职相关事宜。上司了解到她真实情况,表示遗憾之余口头答应下来,客气地说随时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乔瑞心里空落落的。 她是干一行爱一行的体质,做了那么久的工作狂,又正处于有目共睹的上升期,因为一次意外事故,不得不辞职。 很难受。 也可以持乐观态度不辞职,一边养伤一边跟进公司业务。但事实是不可行。 不管事态怎样发展,及时辞职都是最明智的。 郁铮下班后,把果果接回家。 果果见到她,跳上床,坐到她身边,却是高冷的小表情。 乔瑞不明白,“怎么回事?” 郁铮说:“没看出来?小姑带它去体检、美容了。你就知足吧,这小子见到我的时候,恨不得给我一巴掌。” “那就难怪了。”乔瑞低头,亲了亲果果的脑门儿,“最怕的就是这两件事,居然同一天给我们做了全套,太坏了,是吧?” 果果一只耳朵动了一下,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 当晚,郁铮扶着乔瑞到洗手间,站在门边等着。 乔瑞洗漱之前,接到一通电话。 女孩在那边问她:“五姐,我该怎么办?”隔着线路,但那份脆弱无助显露无疑。 “平静点儿,冷静点儿,乐观点儿。”乔瑞语气柔和,“别的怎样都可以,亲人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女孩明显哽咽了,“你是不是又惹上麻烦了?我爸妈赶回来了,我不小心听到我爸说,那晚,贺既明撞车,又被人打折了腿。姐,跟你有关吗?你到底在哪儿?有没有出事?” “没事、没事。”乔瑞连忙说,“你想多了,我就在家呢,有另外的很棘手的事要处理。要不要跟你姐夫说话?” “不要。我只是怕你惹上更多的麻烦。” “不会。”乔瑞说,“退一万步说,惹上也应该啊。一家人,什么都是应该的。我现在最挂念的是你,但真没办法去陪你。对不起。” 那边的女孩轻轻抽泣着,“姐,我想见你。” “忙完这几天,我去看你。等我,好吗?” “好。” 通话结束之后,乔瑞把手机放进家居服的裤袋。牙膏挤到牙刷上,她看着,好一阵,整个人一动不动,呼吸却慢慢变得凝重。 来电铃音又响起,乔瑞拿出手机看一眼,是郁薇,直接挂断。 郁薇再次打来,她再次挂断。 反复几次之后,乔瑞接听,语气很不友善,用的却是交际词令:“郁小姐,您找我什么事?” 郁铮听到,摸了摸鼻尖。这姑嫂两个,关系就没好过,说剑拔弩张都不为过。 郁薇语带哭腔:“我爸妈我哥都跟我说,贺既明涉嫌强/奸,是真的吗?你一定知道的,能不能给我句准话?你手里是不是有证据?我要看,你……” “郁小姐,有一件事你要明白:我不是你家长,没义务回答你任何问题。”乔瑞语气冷飕飕的,“我要休息了,你再打来,就是恶意骚扰。” 郁铮听出了弦外之音。 如果郁薇没把她得罪到一定地步,她不会连形式上的礼仪都抛到一边——关键时候再狠,也不意味着她会在言辞间挖苦谁。 他有一个没有任何根据的怀疑,脑子转了几转,仍是找不出凭据,索性直接问她:“你脚伤是不是跟薇薇有关?” 乔瑞语气有点儿冲,“我脚伤只跟我自己有关系。” 郁铮深呼吸一下,换了委婉的说法,“不管哪个事故,如果警方立案侦查,你都要把那晚的经过告诉别人。我总会了解到一些内幕。” “那可不一定,要看情形。”乔瑞说,“有些零口供的案子是怎么发生的?我科普过了:特定情况下,双方串供达成一致就好。” “作伪证要承担刑事罪。” 她笑笑地瞥他一眼,“我跟知名心理专家有一阵走得很近,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心理专家走得近的人,精神状态不好,也是有可能的事儿吧?” “……”他沉默下去,神色阴霾。 五年感情是怎么走至冰点的?郁薇是关键,其次是他与名模嫩模被媒体捕风捉影、她与广告业名流心理学专家的绯闻。 都确定,对方不是不打招呼就精神身体出轨的人,但心里就是受不了。 总为这种事爆发激烈的争吵,总是都有当时处理不当从而理屈的地方,谁也不会向谁低头。 至于郁薇和她几乎难以泯灭的矛盾,那真是说来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