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原地驻扎三天,聂赞每日将李觅儿放在热水中浸泡,驱走体内的寒气,又将“冰蚕”煎给她服用,李觅儿虽未醒,但鼻息已重,身子也渐暖。
只是车队不能再耽搁,这数千人吃喝用度惊人,在这辽阔的原野上所有的食物和取暖用物都是有数的,一旦用完便面临饥饿和寒冷。
聂赞便命云丹贡布带着士兵先行,他留下来照顾李觅儿。
李觅儿仍在昏迷中,长途跋涉恐不利她的身体,且冷风一吹,这身子就凉了。
云丹贡布没有推辞,他留下足够的生活用物便带着车队离开。
嘉措和拉姆也留下来,嘉措负责保护聂赞的安危,拉姆则服侍聂赞的起居和饮食,另外还要给李觅儿煎药。
此时,李觅儿一缕芳魂飘飘渺渺到了江陵,昔日门庭若市的江陵王府如今门可罗雀,人丁凋零,朱红大门前的两座大石麒麟上挂着白绸,便连大门上的牌匾也悬挂了白绸。
顿时李觅儿大吃一惊,这是谁去世了?
李觅儿一急,魂便就飘入王府中,院中的树上也挂着白绸,整个王府一副凄凄惨惨的景象。
前厅里摆着一副金丝楠木棺材,棺材前燃着一盏长明灯,一名婢女模样的年轻女子正低声啜泣,向盆中燃烧纸钱。
“翠红。”
这婢女是服侍李觅儿的翠红,比李觅儿小一岁,本来这次李觅儿去吐谷浑和亲,翠红要跟着一起去,但李觅儿不忍心翠红背井离乡就拒绝了。
翠红呜呜咽咽地哭,眼泪扑簌落下,并没有听到李觅儿的声音。
李觅儿更慌了,莫不是阿爷,或者是阿娘出了事,她向棺材后面看去,龛桌上供奉的灵位竟然是自己的名字——乐游公主李觅儿之灵位。
“原来是我死了,我死了。”
李觅儿这才记起来自己从马背摔下来,然后滑到小河里,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棺材里是我的尸体?”
李觅儿着急地去推翠红,手竟从翠红的身体中穿过去。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真的死了?我现在是鬼了?是的,我是鬼,不然我又怎能从吐蕃回到江陵。”
李觅儿些许伤感后便就释然,如果不化作鬼,她又如何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呢?
“我去见阿爷阿娘。”
东院的内室里有人在垂泪,李觅儿站在窗外一听,便听出是自己阿娘的哭声。
李觅儿从窗子里飘进去,只见阿娘和阿爷正相对垂泪,尤其是阿娘双目红肿,看起来比平日衰老十几岁,阿爷的眉毛也变得雪白。
“阿爷,阿娘,你们别伤心,我就在这里。”
李觅儿伸手去揩阿娘的眼泪,但手指又从阿娘的面庞穿过去。“我连给阿娘擦眼泪都做不到。”
这时一名下人急冲冲进来,李觅儿一瞧是王府的护卫。
“大王,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吐蕃人,他们说公主是他们赞普的女人,必须要按吐蕃的风俗进行天葬。此时他们已经闯到前厅,要强行抢夺公主的遗体。”
李觅儿一听便怒了,自己被聂赞害死了,聂赞居然还想把自己天葬,简直没天理。
这一生气李觅儿的魂便又向前厅飘去,只见一群吐蕃人将自己的尸身抬起,他们遇到有人阻挡,便举起刀砍杀,没一会那伙吐蕃人便抬着她的尸首到了郊野。
聂赞站在荒野中,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夕阳腥红的红色聚在刀尖,仿佛有血淌下来。
吐蕃人将李觅儿的尸首摆放在聂赞面前,李觅儿大喊大叫,但没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聂赞剥下自己的衣裳,手中的弯刀在自己胸腹划了一刀。
然后两刀、三刀……
肠子流了出来。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住手。”李觅儿去打聂赞,但哪里打得着。
天空中扑楞扑楞的声音响起,李觅儿抬头去看,不计其数的秃鹫从空中飞来,扑扇的翅膀竟遮住半边天空,它们聚集在李觅儿的尸身旁。
一只体形硕大的秃鹫向着尸身的胸口啄去,李觅儿便看到自己的心被它叼出来。
刹那间无法言说的剜心剧痛袭来,李觅儿大叫一声,只感觉身子打了个冷噤,她眨了眨眼皮,眼睛倏地睁开了。
光陡地刺入眼中,李觅儿眼睛被刺得流泪,她又紧紧闭上眼睛。
脑袋麻麻木木,好像枕在某个坚硬的物体上,硌得后颈窝都是疼的。李觅儿想睁开眼睛,但又害怕那强烈的光,鬼是害怕光的。
“呼……”
耳旁热意融融,居然有人对着她打呼噜,而且呼噜声很响,吹出的气在她的面上缭绕,李觅儿整张脸都暖起来。
李觅儿吓了一跳,鬼也是打鼾的么?
不对,鬼是冷的,没气的,怎么会有热意?
莫非自己没死?
一连串的疑惑让李觅儿用力睁开眼,光还是刺入眼睛,但这次眼睛没疼,李觅儿看到一名年轻男子躺在自己身畔,而自己枕在他牛犊子般结实的胳膊上。
怪不得后脑勺木木的。
李觅儿想叫但叫不出声,身体十分疲惫,便连脑子动一动都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