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也是日后要厮守的人,不该借此机会见上一面,也好心里有个底儿么。
见过太子的人,都道太子姱容修态、洁身自好,姐姐为何总是躲躲闪闪的?
宁瑶心里起疑,再看宁乐时,眼中多了审视。
被盯得不自在,宁乐掐了一下妹妹的脸蛋,“听闻太子医术精湛,比军医还了得。”
想起那男子为伤者处理伤口的情景,雪白锦衣不染半点血污,宁瑶默了默,“好像是吧。”
宁乐下意识捂住腹部,有点心虚。
——
等唐絮之接到宁家退回的婚书时,正是太子回京的前一晚。
这晚大雪纷飞,飞檐上悬挂的红灯笼随风摇曳,在雪地上投下一道道横斜疏影。
被嫡母喊回去时,唐絮之的脑子晕乎乎的。
宁瑶退婚了……因为他养了一个外室......
唐絮之跪在中堂内,被镇国公夫妇来回训斥,可腰杆依然笔直。
就因宁瑶曾说过,愿他是暮景残光中的嵯峨,矗立在山涧,不为衰景折腰。
可承诺要陪他一生一世的小青梅,选择了退婚,任他迷失在风雪中。
长辈的严词还在耳畔,他忽然觉得腻歪,兀自直起膝盖,转身往外走。
镇国公大怒:“你要去哪里?”
唐絮之略一侧眸:“去找宁瑶。”
有些事,总要当面说清。
在呼啸的北风中等了将近两个时辰,身体快要僵硬时,宁府的后门才缓缓被人拉开。
一身茜草色长裙的宁瑶出现在视野中,手里挑着一盏羊角灯,披着一件滚边毛领斗篷,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
不同于往日,这姑娘没有立马走过来,而是踟躇了会儿,才慢慢上前,朝他伸出手来。
唐絮之下意识去握,却被避开。
纤细的指尖挂着一个袖炉,宁瑶语气平常:“捂会儿手吧,这双手还要握笔,别冻坏了。”
她总是温温柔柔,维持着彼此的体面。
唐絮之握着袖炉垂下手臂,卷了卷发疼的手指,喑哑开口:“考虑好了?”
消息一旦放出,他们再无回头的可能。
宁瑶将双手拢进衣袂,迎着皎洁的月光和朦胧灯晕,点了点头。
唐絮之微退些步子,抹了把脸,形容不出心里的落差。想是那会儿戗了风,喉咙发干,整个人在烦乱中转蓬,视线也连带着被风沙笼罩,惺忪昏花。
这是一场由她喊了开始,又由她喊停的姻缘,如今变成了孽缘。
收伶娘做外室,使心底生出一朵妖冶尤花,却又因为这朵尤花,将原本生长在那儿的青梅挤走了。
濩落尘世,他弄丢了自己的小青梅。
罢了,左右不过对她怀揣着感激,谈不上爱,那便放手吧。
“阿瑶。”
“嗯。”
他酸了眼眶,指了指被灯火映亮的雪巷,“我再背你一次吧。”
从总角到弱冠,这条青石路,他不知背着她走过多少次。这里残留了女子海榴般的吟笑,犹在耳畔。
宁瑶也望着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小路,轻轻摇头,“不了,我们到此为止。”
就让这场大雪,掩埋掉过往的恩情雨露,她及时止损,不再坠落。
唐絮之感到一阵空落,却也只是笑笑,耷着眼皮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去衙门了。”
“好。”
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雾霭朦晨中,宁瑶转身回了后院,却发现身穿官袍的父亲站在石阶上。
“爹爹。”宁瑶走过去,不等已生华发的中年男子开口,闷头窝进他怀里。
宁伯益仰头望着簌簌而下的白雪,单手搂着女儿单薄的肩,喟叹一声。
精心筑起的楼台坍了,可又有什么法子……只求为太子和宁乐筑的那座楼台不倒。
——
破晓时分,护城河外,一波人马高燃着火把缓缓靠近。
守城的将领大声质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黑压压的人马中,一人跨坐黄骠马,白衣翩然,淡定自若,宛如黑曜石中的一颗洁白东珠。
夜色黑沉,男子张弓搭箭,射出系着玉牒的白羽箭。箭支破空而上,呈弧线斜插在城门前的土地上。
将领扶着头盔跑下城楼,拔出箭支,仔细打量起玉牒,遽地瞪大眼睛。
太……太子赵修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