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止的果断和痛快着实令向与淮和李问清都吃了一惊。
李问清幸灾乐祸地望向白听泉,眼中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向与淮的气倒是消了一些,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向一个已经被抛弃了,不受生身父母喜爱的孩子那样,良久,吐出一句含带不满的话:“既然沧浪君要替老朽接管此事,那老朽便却之不恭了。”
白听泉只觉得,此时高空之上的烈阳竟要比那日在金鹿台上受众人审问之时还要刺眼,令人难以忍受了。
白听泉被四名弟子押解着进入了醒罪堂。
进入醒罪堂之前,所有的武器都不被允许带进去,斩运被搜走的时候,白听泉嘴唇微动。
他下意识看向温止,温止却仍旧是那副冰冷淡漠的样子,仿佛他们之间只不过是彼此相识而已。
白听泉失落地收回目光。
醒罪堂建在一处山洞之中,此山洞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人工掏空,里面被恶劣地布满了杀阵、困阵和瞬间就能将人绞成碎末的陷阱机关。为的就是防止里面被关押着的人逃跑。
但若是只有阵法和陷阱,醒罪堂也不至于如此名声在外。
醒罪堂里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变换出一个全新幻境出来,幻境从犯人心底的恶和欲之中滋生,诱使着人沉沦,诱使着人迷幻,诱使着人甘于在幻境之中沉睡不醒。
然后长眠,直至死亡。
若是有人能侥幸破解起初的几轮幻境,但一天之后,十天之后,一个月之后呢?长久不眠不休和高度紧张,会从根本上击溃一个人的精神,因此,自从醒罪堂在琅剑宗之中建好之后,关押进去的都是一些严重影响了宗门秩序的罪犯,也通常都是有去无回。
陷阱每隔六个时辰会变一次阵,这四名弟子根据此刻阵法演变之后暴露出的缺口,踩着线将白听泉送了进去。
临走之前,还用怜悯的目光望了一眼他。
所幸这个房间还算整洁,墙壁被精心处理过,平整光滑,还被涂上了洁白的漆,似乎是防止关押之人自寻短见。
房间之内只有一张硬板床,白听泉敛眸,整理好衣襟,蜷缩在了墙角处那唯一一堆柔软干燥的稻草上。
若说不难过纯粹是假的,温止那双冷漠而满含斥责的眼时刻都在提醒着他,他是一个不招人喜欢的孩子,他闯了祸。
没有人愿意要他了。
白听泉将脸埋在双膝之间,静静等待着幻境的来临。
他心里有些泛酸,也有些难过。
温止把他打入醒罪堂,是真的动了怒。
可他明明……只不过是暗中教训了一些说闲话的弟子……
等待幻境的这段时间显得格外长,直到白听泉微有困顿,却倏然间,仿佛有一条细长锋利的线,在他困顿疲惫的那一瞬间,两端收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白听泉骤然转醒,心跳剧烈不已,过了许久,等到那种尖锐的痛感才逐渐散去,白听泉喘匀了气,才恢复正常呼吸,缓缓抬头……
眼前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墙角还有他亲笔留下的涂鸦。
白听泉认得,这是他的父母在去世之前留给他的房子,这个房子陪他渡过了他的小学和中学时代。
白听泉闭上眼,压了压自己的眉心,藏下眼中的疲惫,此时他知晓,幻境已经开始了。
白听泉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体变矮了,双手也变小了很多,他粗略地估算,他大概还没有一旁的净水器高,大抵是小学那时。
忽然听得一道温柔的女声在叫他的名字,还轻轻拉起了他的手。
是妈妈!
白听泉猛地回头,却在回头的那一瞬间,他满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站在他身后的这个女人,温婉柔和,俯身看着他,一双手温暖干燥,但是——
这个女人,没有脸。
白听泉的情绪冷静下来,他漠然地看着这个女人,半点动作也没有。
女人的声音有些困惑:“听泉,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不好能告诉妈妈吗?”
白听泉漠然又冷淡。
在下一瞬,像是玉和瓷碰撞碎裂的声音,整个幻境画面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不断掉落着碎屑和尖碴。
乍然,万物破碎,周遭重新变为纯白,幻境,破。
白听泉的视野变回正常,他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敛眸,藏下自己心中的难过。
他的父母去世得很早,在他的记忆里,父母的模样早已模糊,因此由幻境传导出来,便也就是这样荒诞和离谱。
叫白听泉一眼识破。
白听泉垂着头继续走向墙角的那个稻草堆,这个幻境叫他破解,距离下一场幻境到来之前,还有半个多时辰的休息时间。
但接下来……
醒罪堂的恐怖之处就在此体现,幻境的真实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叫人难以区分,白听泉破解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往往是在破解了一个幻境之后刚喘上几口气,就又重新跌入另外一个幻境,应接不暇。
越是如此,白听泉破解幻境的速度就越慢,速度越慢,白听泉越无法休息,可越无法休息,白听泉的精神就愈发接近紧绷,接近崩溃……如此以往,恶性循环。
白听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醒罪堂之内,没有时间的概念,大脑也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即使精神力足够强大的白听泉,也在此刻感觉到了无法调解的疲惫。
忽然间,白听泉听到了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次幻境来得如此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