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前头开路之人的,还有三骑,正不紧不慢驾马奔行,甚至三人中稍显富态的那位,尚能迎风开口闲扯。
“崔胖子,这话可不地道,要叫屈也不该轮到你,瞧瞧老子原本就瘦弱,年纪最长,分明是晓得那些位边关武将饮酒时海量,拿我挡刀,忒不是个东西,你二人倒好,一位海量一位是正年轻,偏要我受这份罪过,真要是烂醉如泥坠马摔死,你崔顺后半生每逢半夜都得坐起身,抽自己两巴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亦乐乎,倒是令处在众人最后的一位公子苦笑不已。
自登天子堂后,前后两出纳安,第一回自苏台县带回个刑邬峡,后头一回则是带走了个时任京兆郡守的崔顺,两人本事都不低,可此番外出,仍是遇到无数困境,生生将刑邬峡心中弓弦绷断,常有开怀畅饮举动,连言语都粗野几分,成天瞅崔顺不对付,不是骂街便是出言挤兑,若非是打不过这位早年间身在军中的崔胖子,怕是二人时常就要掐到一起去。
纵然如此,好处却也捞得盆满钵满,毕竟师从周可法过后,以往总要将自己端得
清高的荀元拓,也能算是出淤泥而涂抹均匀,吃亏跟要自己命不差多少,从来都意在稳赚不赔。
不提旁的,刑邬峡素来是谨小慎微心思重的性情,兴许是苏台县弹丸之地,实在不好扑腾出甚浪花,因此沉寂多年,直到荀公子走马上任过后,这位近乎憋屈半生的小主簿,才是渐渐将行事步步为营,大事小情皆有算计的强横心力展露得淋漓尽致。凭荀元拓来看,那等在乡野地一步步走到高处的能人终究是凤毛麟角,可总有些人生来就是入局的命,只不过迟迟未能走到局中,经这么一场兜兜转转走动,终于是令刑邬峡心弦绷断,缓解其每逢做事必亲力亲为,谨小慎微的不足,反而是一桩好事。
“别吵,俩人加起来岁数都差不多过百岁,仍旧是做事开口不体面,真要长此以往,下回就不带你二人外出,省得丢人现眼,你俩一人是前任京兆郡守,一人乃是我府上请来的头号客卿,叫外人得知私下里乃是这德行,还不得说我这二品大员,用人无方?”
“二品大员,算哪根葱?”崔顺斜睨,冷哼两声,倒是临阵变节,同刑邬峡挤眉弄眼,“我崔顺可是混皇城的主儿,见过的大员不比你吃过的盐粒还多,区区一个终日在军中,连官袍都混不上的二品大员,此番回纳安,还是先操心领一身官袍,凭甚朝我俩指指点点?”
“话糙理不糙,依
我说也是,几载来折腾出好大的声势,圣人跟前的红人,老鱼湖飞花令摘魁,又是凭微末小职去往文曲公府内任职,折腾许久,才得来个二品官,瞅把你给得意的,是不是打算进京过后,预先找人订一份一品大员的官袍,好显摆显摆自己在圣上眼前,究竟是何等的红人。”
甚至连刑邬峡都与崔顺一般,挖苦起荀公子,后者并不觉得脸上挂不住,倒是哼哼两声抖了抖袍袖,气定神闲。
“那是,未来日后上齐天下州郡百城,那可都是扛在我肩上,倘如现如今不曾展露些威风,日后替诸位遮风挡雨,讨得圣驾欢心,
总也觉得心头没底。”
崔顺倒是一脸戏谑,等候荀元拓马匹上前,才是腾出一只手来,使劲捏捏这公子的肩膀臂弯,随后同刑邬峡相视一笑,俩人分明年纪不浅,本应当是故作端庄的岁数,可惜如今同荀元拓相熟,一时丁点敬畏都无,不怀好意开口,“原来是位咱上齐举重的魁首,怪不得口气这般大,不过在下是有一事不明,所以妄议,这等细腿脚单薄肩头应当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磕着就伤碰着就死,难不成是靠一张嘴吹气,生生把上齐江山吹上天去?”
肩头之宽远胜常人,结实筋肉将衣衫撑得鼓鼓囊囊的王甫柝勒马回头,见三人嬉笑怒骂,上齐纳安城外冰雪初融,而小桥之下流水重新流淌,旧冰尽去,有春
来意味,或许今日风和畅,不知怎的就挑动这位木讷汉子的嘴角。
起码有这位荀公子在,上齐凋敝武夫,又能凄惨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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