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苦方丈道了声我弥陀佛,道:“应是个敏字。” 岳华少君道:“不知是哪个敏?” 晖苦方丈欲答,却忽然眉头紧锁,岳华少君亦是一惊。主席桌旁,温无畏虎躯微震,眼神凌厉。 过堂的风快得让青城派的小弟子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可当风落定,布毯上已没有女婴的踪迹,温无畏不知何时已离了主席,立于布毯的左侧,握于手的威震武林的迎风刀刀锋侧闪,指向那布毯右侧强掠去婴孩的不速之客。 四周,晖苦方丈、岳华少君、方武等一干武林牛首竟也已同时围了上来,各式武器出鞘,原本一团和气的正堂立马变得剑拔弩张。 “我的女儿!”严夫人惊呼之声骤响,林嬷嬷护住身旁的温灵灵,温玉褚和武平一分别立于温无畏和武方身后,亦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温无畏的刀如他的眼神,泛起杀意,他厉声道:“温某可不记得有邀请过猎风魔教的人。若阁下有何赐教,冲在下来便是,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子下手,实在令人不齿!” 那不速之客一身红衣,定睛一看却是个艳丽的女人,浓妆艳抹得妖娆,只见她一手抱着粉红短衣的女婴,一手握着一把弯刀,笑得别有风情。 “温名堡如何?猎风教又怎样?大门开着,就不许奴家来玩玩,凑凑热闹?”艳丽的女人轻扫四周,啧啧有声道,“哎呀,怎么都是些老头子,一点意思也没有。那几个年轻的后生到俊朗,可怎么站那么远?!害羞什么?走近些,来陪人家玩嘛~” 温玉褚凝神,淡淡地看着那艳丽的女人,持刀而立,把她抛过来的媚眼都当了空气。不远处的武平一则对面色有些臊红的小弟子道:“猎风教三大护法之一——火护法封情儿,江湖上有名的妖女,喜红衣,好男色,可她刀下死的也全都是男人。落到她手中的男人,无一不是身首异处、死像惨烈。你们等会儿都小心些。” 小弟子怃然,想了想,侧头小声道:“那么说,她不杀女人?”被她抓住的温二小姐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武平一点了点头,沉声道:“她会毁掉女人的容貌。” 看着被封情儿抱在手中的二丫头,严夫人已心急如焚,她的女儿还那么小,若真被这女人毁掉容貌——严夫人不敢往下想,她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就算拼得你死我活,也要将二丫头抢回来。 作为父亲,温无畏此刻的担心丝毫不少于严夫人,他的刀很快,刀法更是一绝,对付封情儿,他一个人就绰绰有余,可是如今刚满周岁的孩子在封情儿的手中,那把号称斩过一万个男子根,毁过一千张女子容的艳情刀,离二丫头可爱粉嫩的脸近在咫尺。 温无畏没有把握,在二女儿的脸不受到一丝损伤之前制服妖女,那他就不能冒这个险。 迎风刀一声刀鸣,轻盈带着威胁。粉衣的孩童被莫名的挟持,阴骘的弯刀刀口在她的眼前晃荡,可她却不哭不闹也不挣扎,若有人留意,就会发现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侧目望向对面她爹温庄主手中的那把刀,似乎在想些什么。 温无畏定下神来,朗声道:“来者是客。封小姐若是来喝喜酒,逗逗孩子,在下到也欢迎。” 封情儿看向周遭,大笑道:“五大派的掌门把奴家团团围住,这架势不是想生擒活捉,即是要就地正法?温庄主就是这般欢迎客人?奴家真是见识了。” 武方喝道:“妖女,少废话!够胆量就放下那孩子,跟咱来单打独斗,本掌门还可以先让你三招。” “哎呀,谁想和你比试,谁又稀罕叫你让,糟老头子一个,哼!”封情儿的媚眼抛向武方的身后道,“若是那边蓝衣的小哥哥,奴家到是愿意考虑考虑。” 身着蓝衣的武平一轻哼了一声。一旁的小弟子焦急道:“大师兄,现在该如何是好?” 武平一低声回道:“寻找破绽。”言罢,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不由微微一笑。 武方见封情儿竟调戏自家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一旁的岳华少君拦住,他的剑怕早就招呼上去了。 “那我来陪你玩玩,如何?” 这时,突兀地,一个如珠玉般的声音响起,只见面若满月,眼似秋水的少年从温无畏的身后缓缓走来,看得封情儿眼都直了,笑容把脸上的粉都快要抖掉了,立马开口道:“哎呀,这小哥比蓝衣小哥哥还要生得俊,正合奴家心意。好呀,不如今晚就陪奴家——” “温玉褚,胡闹!你退下!”温无畏厉声。 “爹,没事,这美丽的姐姐,刚好也是我喜欢的。”温玉褚又上前了一步,对封情儿笑得异常温柔,让封情儿不由咽了几把口水。 “你说得是真的?你喜欢奴家?”封情儿笑得愈发魅人。 “当然是真的。”温玉褚将刀收回了鞘中,白衣华服的少年,俊朗温和得让人无法抵御,只见他又向封情儿走近了一步。 封情儿的心似乎要飞出来了,她笑得花枝乱颤,想了想,开口道:“那你现在就——”一个“就”字还没说完,被生生梗在了口中,忽而身侧多出两把剑,同时左右袭来,封情儿惊觉,转身出刀相挡,武方和武平一双剑强攻,另一边晖苦方丈的掌风从侧面而来,他的目标是封情儿手中的孩子。 封情儿四处受敌,身后还有离她极近温玉褚已再次拔刀,她若想脱险,只能放下手中的孩童。 哼,哪有那么容易!就是不让你们得逞!封情儿尖利的指甲抵住了怀中孩童粉嫩的脸颊。 让这处处和猎风教作对的温名堡二小姐变成花脸丑女,一辈子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想一想就很有趣。就算是艳情刀今日交代在这里,也算是够本了!封情儿硬接了少林方丈一掌,被震出了内伤,但她强忍住痛也没有松手,笑容满是嘲弄。 “铛!咣!”刀剑交错,几个来回,发出清脆的声响,可忽而一道身影闪过,再一听,隐约却多了一些杂音。 “情儿,武当、华山、凌波门都还未出手,你就已经这般狼狈了,是谁给你的勇气,独自来闹温家的场?”那杂音终于清晰,杂音的主人如影魅般现身,他站在封情儿的身旁,持一把银伞,抵住了温玉褚的刀。 是位黑衣男子,面容清瘦,看起来很是单薄。 “猎风教云护法,胤无伞封蒙。”温玉褚抬眼直视来者,没有丝毫停顿,刀起再攻。 “小子,知道我是谁,还敢打?!你到是有种。”封蒙冷笑道,“你爹没告诉你,我可不像和我齐名的那两位徒有虚名,真惹烦了我,可是会死得让你意想不到哦。” “哼!打伞的,你自己不也来凑热闹吗?凭什么说奴家的不是?!”封情儿死抱着怀中的孩子,一边抵抗着武氏父子的攻势,一边瞪了封蒙一眼。 “我可没你这般无品。就算我们猎风教和温名堡是多年死敌,我也做不出破坏人家满岁酒,挟持刚满周岁孩子的事。”封蒙不屑道,“林护法让我找你回去,说教主已闭关,副教主有要事商议。你到是教我好找。” “封临也来了?”封情儿面色一变,有股说不出的喜色跳上眉梢,声音在发颤。 “三大护法都被传叫,封临现已在教总坛了。”封蒙言罢,神色忽而一凝,银伞侧过猛然挥来的刀,避开锋芒。 “啧,温堡主的刀可比令公子要厉害得多,我要是硬来,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封蒙咋了咋嘴,心中恼得却是身后的封情儿。她真当五大派掌门和天下第一世家是吃素的,要是硬拼,即使他们两人联手,也没有多少胜算。 “温堡主,这档子事儿可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命来传个话。”说着,封蒙转头对还在酣战的封情儿道,“你还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只怕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邪魔歪道!”岳华少君厉声一喝,长剑出鞘,武当掌门张重和华山派师叔王清风也跟着攻了过来。 “啧,必输的局,何必要赌?情儿,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作寡不敌众,你是想把我一起连累了吗?”封蒙的不耐已到了极限,他道,“副教主还正等着呢!” “副教主愿意等,就让他等好了,不过——奴家怎么舍得让封临宝贝等呢?”封情儿抿嘴一笑,侧身便将手中的孩子往天上抛去。 “二丫头!”严夫人不顾林嬷嬷的拉扯,冲了过来。 温无畏轻功跃起,将粉衣的孩童稳稳接住。但当他看到自家二女儿的脸,他的怒火,即使是将封情儿和封蒙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平息。 严夫人冲过来时,封情儿和封蒙早已趁乱遁去,她本不是很在乎这些魔教之徒,她只在乎自己的女儿,但当她从温无畏的手中抢过女儿,看到她的脸——她只恨自己武功不济,又刚出月子,没法亲手抓住封情儿和封蒙这两个恶魔,将他们抽筋剥骨,挫骨扬灰! 从此,猎风教的两大护法上了温名堡名暗堂追杀名单的榜首,杀令一起,至死不休。 温家二小姐,被取名温敏敏,从小只要见过她的人都会对她有印象,不是她长得多美,而是她的右脸上有四道被抓的伤痕,三道横斜,一道竖着,将其贯穿,如一个斜写的“丰”字。封情儿还故意在指尖上涂了噬肌霜,这疤痕连江湖上最有名的神医看过,却也只是摇着头说,应是一辈子都消不掉了。 江湖上的人很长时间都对这位被魔教无辜伤害的孩子,唏嘘不已。 或是温氏夫妇从心底觉得对不起这个出世刚足岁就被毁容的女儿吧,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总是对幼女百般疼爱和宽容,惹得温灵灵私下里,总会抱怨几句爹娘偏心。 而对温敏敏被毁了容貌一事,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伤心难过的或报以同情,总有一个例外。 第二日,前一晚早早离席的黄姨娘,在得知温二小姐在满岁酒席上被魔教毁容的消息后,先哭着到严夫人那儿诉说了半个时辰自己的痛心疾首,怒骂魔教的丧心病狂,然后她回到自己的别院,小心翼翼关上门窗,对着自己依旧痴呆的儿子偷笑了好一阵,转头轻声对唯一信赖的丫鬟春儿说道:“我们应该多谢魔教这两位义士,他们做了一件好事。” 春儿柔柔一笑,附和道:“姨娘所言极是。” 黄姨娘笑得愈发得意。 此时,温玉木对于自己生母的喜悦,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 一只小虫悄然飞了出去,窗外杏花飘如雨,一片落红已沾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