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喧趁着暮色翻过墙头出了府，美曰其名替他徒弟先去探探路。

出去的那一刻，他自觉真是神清气爽。

京城比之昔日印象更为繁华热闹，许喧乐滋滋地逛着，不时挑点街边摊子上的小玩意。

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他这次出来带够了钱，先要碗甜甜的桂花栗子羹在路边喝着，坐在摊主设的位子上。京城秋时颇为寒凉，一阵风吹过，便裹挟几片寂寥的秋叶。

许喧捧着碗看着此情此景，内心也有几分萧瑟起来。

不经意听见邻桌两人在谈论说笑，依稀提到了今晚的勾栏有何乐事。许喧顿住，竖起来耳朵仔细听着。

原来是个新到京城的戏班子，在江南可是颇负盛名，许喧听言也有了兴趣。

他起身付清了账，便往记忆中勾栏的方向走去。

这才黄昏时分，斜阳洋洋洒洒落在行人身上脸上，许喧只被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

沿途随手拣了几件物什，都是些小孩子玩意，竹蜻蜓抽的陀螺还有九连环，要不是因为不方便，许喧甚至想一路提个鸟笼子，那只聒噪蹦跶还会骂人的八哥他可喜欢得紧，在边上流连了好一会儿。

还特地嘱咐了摊主先留着，等他看完戏回来再提回去。

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可算到了勾栏门口，京城有名的玩乐地，一到夜时灯火通明何其热闹。

这时也恰巧入夜了，外头黑了下来。

许喧喜欢听戏，本来只是想来逛逛夜市顺便看看勾栏，如今来了这戏班子，他一个戏痴自然得去瞧瞧了，毫不客气地直奔此地。勾栏既是富贵人的享乐地，也是普通人的取乐处，这要看去哪。

薛小公子不好去这一是年龄不大二是这里实在鱼龙混杂。但对许喧说来没什么，毕竟他曾是这里的常客，大大小小的勾栏都逛遍了，也就无所谓起来。

勾栏设于瓦市内，许喧在的这座瓦市是在城西，大多是平民的聚集地，很少有达官显贵。

他挑在这一是顺便二来也没什么可能会碰到沈纵，这多安全。

许喧瞥见了门口张挂的招子，上书玉堂春三个大字，便知里面就是他听说的这个戏班子。

玉堂春即是今天要唱的这折子戏。

这个班子有个台柱，据说也是名角，不过许喧是没听说过。扮的一手好青衣，人称“小月楼”，据说有当年的名伶“明月楼”的风范。这些都是听方才那两人谈笑说的。

说来明月楼他也认识，或者说是他太子皇兄的老相好。

明月楼是给宫里唱戏的，太子皇兄是个断袖。

都说戏子无义，谁能想到明月楼会是三皇兄的人。

也是好笑，太子身为嫡长子，居然排行第四，上头的庶出皇子就有三个。

二皇子生母出身卑贱，不过是一时临幸怀子生下了他，暂且不提。

早夭的大皇子和最被看重的三皇子都是贵妃所出，贵妃是他父皇还在潜邸时的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

却在登基后迫于裴暄他外祖家的势力，不得不迎娶其千娇百宠的嫡生女儿，也就是他被废枉死的母后。

后来者被立为皇后，原本应当这个位子的却屈居妃位，任谁都会不甘心的。

不过贵妃和他母后却都是实打实的好人，一个如菟丝花般只会垂泪的柔弱美人，一个是被惯坏了没甚心计的娇纵大小姐。虽偶有摩擦，但也算和睦。奈何贵妃身后无甚背景，他母后却有个不容忽视的娘家。

当初支持他父皇夺嫡成功，在新朝立足，还有个皇后，可谓是烈火烹油一时鼎盛。

唯一的眼中钉便是他父皇还未登基时便有的长子，无疑对以后的帝位归属是个威胁。

他外祖家错就错在手伸得太长太快了些，大皇子的早夭不可言说。

不是意外，确是所谓计划中的意料之中。

再后来是贵妃生下三皇子时的难产，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侥幸活了下来，自此也落了旧疾。

慢慢地相安无事起来，直至几年后贵妃的突然薨逝，死得实在蹊跷。

天子震怒下令彻查，一并牵扯出一桩谋逆大案，他外祖家满门抄斩，他母后被废，怀胎十月生下他后就一丈白绫悬梁自缢死于深宫，虽然太子皇兄对他说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贵妃被追封为皇后，他被废枉死的母后草草葬于京郊。

裴暄原以为真相就是这样，直到自己当上皇帝时才知道，唯一真实的只是帝王权术，无论是他母后还是贵妃，都只是除掉权臣独揽朝政的工具，在他父皇眼中最为实在的不过权力。

他父皇早年还算是个明君，晚年越发昏庸无能，把这个大梁磋磨地千疮百孔。

他后来宠幸偏爱的每个妃嫔，都或多或少有着贵妃的影子。

也是动了真情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更多的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