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看她抱着肚子仿佛一脸“喜当娘”的傻样,不禁笑着解释,“算是,你悟性还不错。不过你才刚刚起步,内力还浅得很。” 也多亏了她和冯子之的那一战,才让她对内力的运用悟出了些门路。他只是推波助澜,没想到还真成了。 陆棠恍然,她看着容与,一时间心底五味陈杂,“谢了,我欠你的人情,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这点内力对她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今晚她在惊怒之下断了陆家的宝贝疙瘩陆清的右臂,肯定会在陆府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冯氏那个笑面虎阴险狡诈,背后还有冯家撑腰,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而原主那个重利寡情的爹,恐怕也不会善罢干休。 只有她的实力越强,掌握的筹码越多,才能在这场交锋之中争得生机。 容与低下头看她,已然知晓她心底的那抹复杂,温润的眸色愈发神光离合,如春亦如水,“既然已经欠了那么多,也不差这一次。” 陆棠沉默半晌,方才道,“日后如果有需要,一定不要和我客气。” 几次接触下来,这个人几次三番的相助于她,加之此前与冯子之一战,甚至冒着得罪冯家的危险救她于生死关头。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发觉自己对这个人高高巩起的防备已然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消融,开始渐渐产生了信任。 “不用等日后,其实眼前就很需要你。” “嗯?” 容与笑吟吟地道,“我心头缺个枕边人。” 陆棠嘴角一抽,决定不再理他,随意往地上一趟,准备就这么凑合一晚。 容与也跟着躺在她的身边,望着天边晦亮的星辰,倏然就想到她与冯子之对抗时,那双眼中璀璨闪耀眼的光芒。 “明日自己多加小心。”他道。 陆府的情形他也大致清楚,接下来她将面临的绝不是一个陆清或是冯子之那么简单,而是整座陆府以及站在陆府权力至高位的那位老狐狸的震怒。 那位于他而言虽不值一提,但对于眼下的陆棠却是个绝不容小觑的挑战。 陆棠淡淡“嗯”了一声。反正都重生了,万一打不过还有旁边这个大腿可以抱,毕竟他连冯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这腿铁定够粗。 不过,大腿叫什么来着?她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哼了声:“大侠,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容与微笑看着她,这会儿才记得问他名字?他笑道,“容与。” 纶巾羽扇容与,争看列仙儒。 这样的名字乍听上去清秀脱俗,有几分林下之士的散逸风度,但用在他的身上,又总觉得温润的背后暗藏锋芒。 陆棠听得那个“容”字,只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是非常重要,但又抵不住层层袭来的困意,最终还是两眼一闭睡过去了。 容与听得她渐渐深沉均匀的呼吸,眉梢眼角不禁染了层淡淡的笑意。顺手将不知何时解下来的外袍盖在了她身上,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夜里的风。 这是相识以来,她唯一一次没有对自己设防。 半晌,容与低低地笑道,“我很期待,今后的你将如何在这片波诡云谲、金粉繁华的汴京城里,昂志不屈,扶摇直上。” 他想看着她,凭靠自己脚踏实地地踏稳今后的每一步路,在这世事炎凉、满路荆棘的残酷世界中经受住万千磨砺的洗礼,真正地攀上强者的高峰。 *** 与此同时,冯国公府。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会在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的手底下吃亏!”冯家宅邸的书房内,明明灭灭的灯影映得冯潜那张褶皱深深的脸色无比难看。 他费尽心思,将儿子送上溟山学院历练数年,为的就是名满汴京,借甄武大会之势跻身朝堂,却没想到竟然败在一个黄毛丫头的手里! 冯子之面色苍白,按着胸口一阵猛咳,他极力平复下来,方才哑声道,“父亲,是我大意了,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的身手……” 冯潜几乎难以置信,沉声道,“可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丫头,哪儿来的这本事?” 陆家那个外室生的庶女他也是曾亲眼见过的,那副胆小怕事、卑怯懦弱的模样,就是连他府里身份最低贱的下人都不如。 她能从哪儿学来那些身手?甚至还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吃了大亏。 冯子之血色全无的脸色极其难看,一双幽深的眼睛显得格外渗人,“那个丫头不仅身手了得,招数也诡异得很,我纵使习武多年也摸不清她的来路,以至一时不察,掉以轻心才在她的手底下吃了亏。” 他捂住胸口的五指渐渐收拢成拳,冰冷的眼底一半凛色一半疑惑——父亲的疑问何尝不是他心中的疑问? 往日里,陆棠只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偷偷窥视自己的外室之女,既懦弱又窝囊。然而今日所见到的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是霄壤之别,甚至还有内力! 他强忍住喉间的腥甜,种种质疑纷纷涌上心头。一个资质平庸毫无根基的小丫头,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崛起的?甚至还能逼得自己一个习武多年的剑客拿出十成内力,却仍自无法压下她的气势,险些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冯潜冷然一笑,“看来,之前都是我们小觑了她。这个丫头既然有这能耐,却还能在芙儿的手底下安然无恙地活下来,恐怕她没有表面上看到的没那么简单。” 她必然是刻意藏拙,隐瞒实力,否则芙儿当了那么多年的陆家主母,那一双犀利毒辣、洞若观火的眼睛怎么会看不出来?又怎么会让这丫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苟活至今? “那父亲,眼下我们该怎么做?”冯子之回想起自己那气势惊天的索命一剑下,那个傲气凌厉、杀伐果断的女子非但没有丝毫胆怯,反而奋然迎剑而上,悍然出手,直要与他玉石俱焚。 那决绝的眼神和豪烈的气势,即便对方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却已然叫他不得不心生忌惮。 “你也不必将那丫头放在心上,今日之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叫你面上无光,但残害嫡姐的罪名可绝不是闹着玩的,无论是芙儿还是陆家,都绝不会轻饶了她的。”冯潜敲击着桌案的手指忽然收拢握拳,眼底阴云闪烁,“眼下你最先要做的,是尽快派人打探清楚那个忽然现身的神秘男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他冯家贵为北尉门阀世家,雄踞一方,人前人后谁不是礼敬三分?今日却忽然杀出个神秘男子,不仅口出狂言辱他家门,还当着众人的面打伤他的儿子,简直是没把他冯家放在眼里! 这仇,怎能不报! 然而冯家多年的情报网中,却根本查不出一星半点关于这个神秘男子的身份信息! “那个神秘男子只怕大有来头,弹指之间就轻易化去了我倾注全力的一剑,以我目前的实力来看,只怕再苦修几年也难以匹敌。”提及那个神秘男子,冯子之铁青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但更多的却还是忌惮。 回想起那人看他的眼神,明明淡然无波,却似是高山上疾疾的风霜,仿佛他只要再多说一个字,便能悄无声息地将他惊惧的心冻进寒天雪地里,直至活活窒息。那种惊为天人的气度,那样高深莫测的实力,绝非是寻常等闲之辈! 他忌惮,他畏惧,但同时也深深嫉恨。 嫉,是因为自己引以为傲的实力与容姿,在那人的面前却如井底之蛙,云泥之别。 恨,是因为冯家位列三大世家,权倾北尉,而对方却根本未曾放在眼里,还妄言羞辱。 这份耻辱,真是叫他心头如跗骨之蛆,恨得咬牙切齿。 冯潜沉思片刻,随即沉声道,“他的身份和实力都不容小觑,但我冯家毕竟人多势大,也未必会怕他,眼下还是先查明他的身份要紧。” 冯子之皱着眉头,“或许可以从陆棠身上下手,那个神秘男子忽然出面从我手中救下她,也许与她认识也说不定。” 冯潜摆了摆手,阴沉的眼底闪过一丝轻蔑,“陆棠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女,往日里深居简出,哪有机会能接触到这样厉害的人物?今日救人之举,偶然相助的可能性更大。” 冯子之沉着脸点点头,“父亲说得是。” “但或许你说得也没错,这样,你派人注意陆家的动静,再出动冯家大部分精英,务必要给我调查清楚那个神秘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我要让他们知道,无论是谁,敢挑战冯家的威严,我冯潜绝不会放过他!”冯潜阴冷一笑,手心按在近旁的黄楠木桌上,掌风一压,木桌登时裂成两半。 *** 是夜,陆府南山苑。 “找到那个贱丫头没?!” “禀将军,还,还没……” 陆宗正满脸怒火,“找!再给我加派人手!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屋内忽然爆发出女子凌厉而撕心裂肺的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