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孟海扛着三个大木箱子回来了,她人生得又高又壮实,三个大箱子被她扛在肩上也不晃荡,远远看过去像一座小山。
她大剌剌地走过来,将箱子摆在澹台雁身前,抹了把汗,咧开一口白牙:“娘娘,属下回来了。”
瞧这样子不像是休沐复职,更像是土匪打劫后带着胜利品回村。
澹台雁皱眉:“你拿的这么多,都是……”她不好意思开口,压低了声音,“那些书?”
孟海摇了摇头,打开最左边一箱,“这箱是话本,《谭娘子传奇》和《女英雄演义》都在这儿了,一本不落。”
这明显不是什么正经书名,澹台雁几乎能感受到宫人们奇怪的视线,连忙拉下孟海问道:“那这两个箱子里头又是什么东西?”
孟海道:“这些是名簿和账簿,快要入秋了,上半年内廷各宫还有各地皇庄的账都在这儿,下半年该是怎样的议程,还要等娘娘定夺。”
“这么多账簿?你是把细账都拿回来了么?”
“这些是总账,娘娘要看哪里的细账,属下再去拿回来。”
澹台雁瞪大眼睛,伸手随便翻了翻,每本账簿都有快半个手掌厚,里头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她从前在国公府也跟着学过管家理账,不过几沓账册已是十分头大,如今见着这家大业大的一堆,脑子都快木了。
话本戏文里的皇后,要么深明大义地劝谏皇帝拯救忠臣,要么就面目狰狞地陷害后妃皇嗣,澹台雁万万没想到,她当上皇后第一件要干的正事,居然是算账。
要放在之前,澹台雁一脑门心思只想跑回国公府,谁管它什么皇后不皇后的,更别说清账了。
可记忆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国公府,恐怕也是没法回去,她只能安分待在这儿当皇后了。
澹台雁撸起袖子,犹豫一阵,在三个箱子里翻了本账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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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霖夜间回来,凤阙宫点着灯,殿内仍旧没有其他人在。澹台雁坐在案前,身边是两个敞开的大箱子,桌案上堆满了卷轴和书册。
澹台雁手上捏着支笔看得专心,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没察觉到有人进来,褚霖便自行到净室去换衣裳,帝王冕服制式复杂,又有各种礼器搭配,无论是穿戴还是更换都很繁杂,难免要废些时间。
褚霖换好衣服,把殿内灯烛的灯芯都剪得更亮些,又多移两盏灯到案边,澹台雁终于发现了他。
“参见陛下……”
澹台雁连忙起身,褚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朕说过,阿雁同朕不必如此生分。”
澹台雁本来就有点腿麻,闻言立刻从善如流地稳稳坐回去。她往窗外瞧了一眼,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意识问了句什么时辰。
“快到亥时了,阿雁,这样看书伤眼睛,不如明天白日再看?”
“这些不是书,是账簿。”澹台雁解释了经过,叹道,“孟海说,最迟要在处暑前清审完,这样下边的人才好办事,往常也都是这样做的。”
既然她失忆前能做到,那她现在也应当试试才是。可澹台雁真正上手了才知道,清账、理账,从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录中看清事情的经过,整理出头绪,有多么不易。
澹台雁原想拉着孟海一起看,可她什么也不会,还说以前这些东西都是澹台雁自己看完的。
又能骑马打仗,又能拨算盘管账,澹台雁又佩服又赞叹,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还有几天才到立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明日再看也来得及。”
澹台雁哀叹着摇摇头:“来不及。立秋那日还要办赏菊宴,宴请各家命妇,这样一来还有许多事要做,若不快些将这些东西看完,只怕赶不及处暑送出去。”
孟海提起这事原是为了安慰她,赏菊宴时命妇入宫,澹台雁就能再见到许松蓝了。可澹台雁高兴没多久又想起来,现在她是皇后,这些宴会最终还得她来办,虽说真正干活的都是底下宫人,也都有旧例可循,可遇到大事还要她做决定。
这样一来,本就不大宽裕的时间又少了些,澹台雁只能一边感慨失忆前的自己简直是铁人,一边苦哈哈地继续挑灯夜读。
当然这也不都是坏事。至少现在,她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睡觉,也就不用提心吊胆地和褚霖躺在同一张床上。
澹台雁还在喃喃地念叨着。管理一座皇宫的门道实在太多了,宫里虽然只有皇帝和皇后两个人,伺候的宫人却有将近两万;现在还住人的宫室也就那么几间,可每年都有要修的屋顶;再加上供帝后欣赏的奇花异草,峻石名木,每年的养护也是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