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庭看的好笑,等一人一马亲昵够了,才道:“公子,这刚过晌午,也不急着回书院,不如在县城里逛一逛?”说着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伸出两根指头比划道,“今儿有两个跟着我,想是一直摸不清咱们底细,心急了!”
谢黛宁眼中露出几分不屑,轻哼一声点点头:“走,溜溜他们!”又对黑咪道,“咱们买糖吃去!”
两人一马在县城大肆采购,逛了足足一个时辰,黑咪的背上挂满了各色包裹盒子,一向以脚力神骏为傲的它被当成了拉货的骡子,颇不乐意的甩着尾巴。
不过谢黛宁仍不满足,她是被人伺候惯了的,这十来日下来,只觉得处处不便,想到日后免不了连缝补衣裳都得学着动手,不由叹气,又往卖针线的摊子去了。
刚一站定,背后被人盯着的感觉又一次袭来,这般拙劣,压根不是威胁!
她顺手拿起旁边小摊上的一面把镜,直起身子照向身后——镜中的人群中,一个影子一闪而过,随后又刻意压低身子冒头,探头探脑道的张望着。只是铜镜模糊,瞧不清楚男女。
华庭也发现了,凑到跟前低声道:“公子,似乎还有别的人跟着。”
“无妨,装作不知便是!我倒要看看还有哪路小鬼!”
看天色尚早,两人去茶楼歇脚,华庭拴马,谢黛宁要了个包间,点上最好的君山银针,然后侧身坐在窗边,悠闲地望着楼下街市。
不多时,两个身着黑色玄衣卫官服,高大精瘦的汉子出现在街道上,为首之人蓄着短须,十分干练,跟随其后的面相稍显和软,但也与寻常百姓不同。
这两个人径直进了茶楼,谢黛宁一挑眉,竟然大摇大摆的来了?有意思!
很快,雅间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吧。”
屋外的两人对视一眼,推开了门,只见一个绯衣少年翘着二郎腿,正面对门口坐着,两人刚要上前行礼,脚下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裂响,二人一个踉跄,急忙止步,低头一看,老旧的地板碎屑四溅,一根竹筷大半没入其中。
“不必多礼!”绯衣少年将茶碗放下,眼神冷厉的指着门边的两把椅子,“坐下说吧。”
二人连她何时动手都没看见,不由一身冷汗,忐忑着后退几步老实坐好。
“跟了本官一下午,怎的?突然想通了,换上官服来拜见我?”
二人磕磕巴巴禀明了来意,谢黛宁不由暗自发笑。
原来这两个人是表兄弟,一个叫郭岳,一个叫李升,都隶属于湖州卫所,郭岳是个小旗,而李升只是个小兵,跟着表哥跑腿罢了。这次来的除了这对儿表兄弟,还有两人。
华庭亮明身份后支使他们忙了好几天,可谢黛宁究竟是什么人物来历却是半点不露,刚在街市上跟了半天,仍是看不出头绪,郭岳实在沉不住气了,便带着表弟来拜见这个京城来的校尉大人。
“……接了命令之后,属下觉得多有不妥,卫所怎可听知府的号令?可人微言轻,也不敢违背上峰,只得硬着头皮来了应山。不过这几日来属下一直听从华大人的号令,旁的不该打听的,属下一概没有打听,还请大人莫要责怪!”
谢黛宁没有言语,手边细白瓷的茶碗里,银毫如羽浮沉上下,瞧的甚是有趣。
不过落到郭岳眼里却让他更加不安,又解释道:“今日咬牙跟上华大人,只求能见见大人,表明心意,并非有意跟随......”
他在湖州卫所根基不深,否则这种棘手差事怎会落到他的头上?若是一个不好得罪了上头,上峰千户把他推出去,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刚到应山县没几日,他就在枕边发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只有两个字:仪部!这比深夜被人摸到卧榻之侧,还令他恐惧万分。
郭岳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腔子,外人看不明白,玄衣卫的人却都懂得这两个字的分量!
玄衣卫创立之初,本属内廷拱卫的仪鸾司,太宗皇帝枕戈待旦,戎马一生,创下不世基业,可当他终于在内廷安坐之时,却发现自己的消息来源只剩下手里的一封封奏折,有要钱的,有要权的,有害人的,也有告密的,真话假话难以分辨!随他打下江山的臣子变得越来越难以掌控!
年迈帝王的目光落在身边的仪鸾司护卫身上,在他的授意和扶持下,仪鸾司办过几桩大案树立了威仪,然后渗透到了外廷朝堂,很快又脱胎换骨,摇身一变成了玄衣卫。如今更是分了南北两个大的镇抚司,辖下卫所遍布各地,声势浩大!
如果说玄衣卫是一把刀,那么现今仍旧负责皇家拱卫的玄衣卫仪部,就是帝王放在胸前,防身的那一把。
碰这把刀,郭岳有一百条命都不够看的!
他立马停下了一切调查,华庭现身之后,更是二话不说便全部听命于他。
“我这个人,最烦别人向我解释苦衷!”谢黛宁抬起头,打断了郭岳,那股上位者的威严,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冷汗从额上缓缓流下,一旁李升更是微微颤抖。
“不过我初到此地,不知者不罪,这次便破例不论了!你若真心效命于我,日后有任何事,都先报与华庭知道,我只说一遍,你事先不说的话,那么事后也就不必说了!”
郭岳稍稍松了口气,忙应声道:“是!属下谨记,日后绝不敢有半点欺瞒之处。”
见谢黛宁又拿起茶碗,似乎没别的吩咐了,他小心的道:“大人,另有一事,刚才属下寻大人之时,似乎是瞧见有人尾随大人。若是大人信得过,属下这就去把人抓来!”
“不必了,人我已经提来了!”
他的话音才落,就见华庭手里提着一个中年妇人大步跨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