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 多
事情议定,谢老夫人一刻也不想和谢黛宁多待,转身进了右次间歇午。曹氏也无心相陪,客套两句把谢黛宁丢给了江氏。至于江氏,她哪敢推拒,一路抖抖索索的把谢黛宁带回了三房院儿里。
入了次间,闻妈妈上前帮谢老夫人除了外衣,劝慰道:“老夫人别太生气了,大姑娘和家里有心结,日后结了就好了,她也不会不顾一切,若真的泄露身份,自己也是讨不到好处的呀?”
谢老夫人长叹一声,随她服侍着躺了下去,手里捻着佛珠看向窗格处的天空,她嫁进谢家几十年,看着这扇窗也有几十年了,无论阴晴雨雪,她从未像今日这般,不知将来会如何,就是长子谢暄当年那般,她也知道他终有一日会安定下来,走回到正途上……
可是一个女子,像谢黛宁这般行事,她从没有见过,也不知道结局会如何,若真的把整个谢家拖入深渊,她该怎么办?
“你去……”谢老夫人吩咐道,“去三房盯着,别让那逆女跟江氏乱打听,她这些年帮着老二媳妇管家,也知道不少事情,不该多嘴的让她不要多嘴。”
那边三房的下人们摆好碗筷,菜也送上饭桌,江氏请谢黛宁坐下,自己站在一旁,活似伺候婆婆一般。
“三婶也坐下一道吃吧!又没有外人!”谢黛宁扫了一眼四周,都是老夫人那边的人,谢家还自诩规矩大,派几个下人监视庶子媳妇,算什么礼数?
“这……”江氏看看谢黛宁,又看看四周,这位祖宗身上的气势,比之谢老太太也不差分毫,加上又有官职在身,她一个白丁的妻子怎敢得罪,可她也不敢当着这几个仆妇的面与她热络。
“三夫人快坐下,公子好容易回家一趟,合该亲近亲近才是!”闻妈妈见状上前虚扶一把,听了这话,江氏才敢颤巍巍的坐下。
也不怨她胆小怕事,三房谢旺在族中管理经济事务,并无功名官职,膝下一子一女,一家四口都靠着公中的那点月钱过活,让江氏如何立得起来?
谢黛宁知道她懦弱,也不勉强,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那边曹氏一回到自己院子,就见谢婉宁守在门口,满脸焦急的问道:“母亲,如何了?”
“急什么,还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曹氏轻斥。
进了屋坐下,仆妇给曹氏腰后塞上引枕,端上热茶,她轻缀一口,方横了腻在胳膊边撒娇的谢婉宁一眼。
“母亲,刚我也是着急,再说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意这个?快告诉我祖母如何说的?可把人扣下了?”
按之前商议,谢老夫人打算一进门就给谢黛宁个下马威,先把人吓唬住,再以逐她们母女出族为要挟,逼她放弃读书和官职,乖乖在家待嫁,若是不从便闹起来,拿出家规族法,用忤逆不孝的罪名把人扣下。
可没想到一进府,谢黛宁先去了祠堂,根本没把这边一干人等放在眼里!她们等了足足三盏茶的功夫,人家才悠悠闲闲的来了。
如此,这边积蓄的气势先去了大半。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她一个十五岁的女儿家孤身入府,一点惧意也无,旁人怎么说也不生气,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就把她们的说辞统统驳了,最后还得答应替她遮掩。
想到此处,曹氏额角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再看看一脸急切的女儿,她知道女儿为何焦急,这两年云岚名声大震,授课的女傅也是饱学闻名之人,从应山县到湖州府,大家族里的姑娘只要在云岚上过几天学,外界便都觉得她们如那些学子一般,是不栉进士了。
这于议亲上是有莫大好处的,哪个大家族不希望娶一个既能掌家,又知书达理的世家女?
可眼下叫谢黛宁来这么一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泄露了,别说博什么才女美誉,谢家能保住名声都不错了!
眼见女儿几日不见就急的瘦了一圈,曹氏也十分心疼,拉过她的手缓缓劝道:“母亲思来想去,这书……要不还是别念了罢!母亲给你请个好师傅进府里来教,不比书院的女傅差!”
听了这话,谢婉宁立刻反应过来,祖母和母亲一定是没有斗过谢黛宁,她眼眶一红,眼泪刷的流了下来,猛的站起身喊道:“凭什么!凭什么她犯的错,我却不能去上学,她女扮男装,还跟沈学长住在一个院子,这般不要脸的行径,半点不顾及家里姑娘的名声!我什么也没做错,却要把我拘在家里!我不依!”说着捂脸放声大哭。
曹氏赶忙抱过女儿安抚,一面也是无奈,这个主意是她回来路上想了又想,若是最坏的情况,谢黛宁被认出是个女子,那她一个人在书院,总好过谢家两个姑娘都在。只是谢婉宁哭的她心疼,一时也不好强令她依从,劝了半天曹氏终还是松了口,答应让她再去上半年的学,只是若有任何风言风语,便立刻归家。
得了允许,谢婉宁才止住哭泣,丫鬟们捧来清水帕子伺候她梳洗,有的给她胸前遮上巾子,有的替她挽起袖子褪下首饰,奶娘亲手试了水温,这才把绵软的帕子浸入水里,拧的半干送到她手上……而捧着梳子、铜镜和香膏的几个,已经在旁边一排站好。
这是富贵人家小姐的常见做派,曹氏做姑娘时亦是这么过来的,否则又如何能养出一个千娇万宠的世家贵女?
可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刚才堂上,谢黛宁的样子……
她比婉宁也就大了半岁,可一点娇矜之气都没有,那身绯红色锦袍衬的她秀逸出尘,英姿勃勃!若非知晓是女子,真叫人不由赞叹一声年少风流!
曹氏幼时在京城长大,她见过那些身着蟒衣鱼服,鸾带绣春刀的玄衣卫堂官……那是皇家的赏赐,并非人人有份!那气派,别提多威风了!
谢黛宁这件只是没有繁复的刺绣,少了几分冷厉罢了。
想到这里,没来由的,她的心头一颤,今日表面上看,谢黛宁和老夫人是没有吵起来,可实际上却是针锋相对,势如仇敌,她若知道当年……
手中的茶碗不觉间脱了手,啪的一声,在地上摔的粉碎,谢婉宁一脸懵懂的看了过来:“母亲,您这是……?”
谢黛宁吃饱喝足,又在三房院子里歇息片刻,喝了盏茶消食,然后才去怀安堂外禀告了一声,谢老夫人自是不会见她的,她便悠闲地踱着步子出了谢宅。
走了没多久,热闹烟火气就出现在眼前,人群熙熙攘攘的道旁,华庭正嬉皮笑脸的招手呢!他身后牵着一匹毛色漆黑油亮的骏马,正不耐烦地打着响鼻。
谢黛宁脸上郁色一扫而空,小跑几步上前,抱住马儿的脖子好一通揉搓:“黑咪,我想死你啦!十来日没见,你想我不?”
黑咪偏着头蹭了蹭她,似在回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