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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陈灿做了梦,是一个接一个的恶梦。

梦里浓雾丛生,天色浑浊又暗淡,闷闷的往下压。

沉密的雨一直下。

在去游乐园的车上,爸爸和妈妈争吵,吵的好厉害,一直吵一直吵。

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为什么吵的这样歇斯底里。

她小小一只,被妈妈抱在怀里,捂着耳朵愣愣的哭。

别吵了…

别吵了,爸爸你看车啊。

你看车啊,前面有车。

黑雾铺天盖地向她袭来,等雾散时,她被关进一个屋子里。

她抬头往上看,屋子的顶像怪兽的张开了血盆大口,又高又潮的墙壁上没有一扇窗,黑暗中蔓延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这是她梦里常出现的,

乡下爷爷家。

爸妈去世,外婆生了场大病。她被爷爷接回乡下。二叔赌博丢了工作,成天赌博酗酒。

喝醉了酒,打掉了二婶的孩子,又打跑了二婶,再打她,还打爷爷。

二叔和爸爸

真的长的很像。

这次在梦里和爸爸是同一张脸,

只是脸孔因为经常酗酒发胀发红,一绺粘厚的头发挡住浑浊的眼睛,嘴里有腐烂的酒味。

他蹒跚着步子,狞笑的走来。

他拖着长长的影子,身后唯一的门缓缓关上,发出吱呀吱呀的磨牙声,光被一点点吞噬。

他手往她胸前伸。

别拿这个,她一边哭喊一边死命捂住,别拿这个。

妈妈说要带足六岁的,别拿灿灿的长命锁。

求你了,二叔。

画面再一转,她涣散的神经,慢慢聚焦。

是京榆一中附属小学门口,周家把她从爷爷家接走了。

顾姨姨站在学校门口,弯腰对她说:“你读二年纪三班吧,落下来的课让哥哥给你补,姨姨有个小侄女,叫槿柔,也在这个班,她有很多朋友,可以带你一起玩。”

不去,不要去三班,灿灿不去。

她在梦里无助的喊。

可是没有用,她看见小小的自己,乖巧的说了声好。

她看着小小的自己拘谨的和杨槿柔打招呼,她在顾姨姨面前亲热的挽住她的手,她们手牵手进教室。

然后被她嫌恶的甩开。

没有人和她说话。

她被一群面目狰狞的小孩子推过来推过去,她们嘻嘻的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

她们扯她的头发,又跑开,她们嘻嘻的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

她们把她反锁在厕所,把洗拖把的脏水从外面往里倒,她们嘻嘻的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

她看见小小的自己每晚都躲在被子里哭,她那时也不觉得她们这是欺负人,只觉得是自己不好。

她在被子里哭着哭着,突然往下坠,像是一脚踏空,失重。

再落地时。

在干净的夜里,清澈的夜空上流淌着,闪烁着一脉星河。

“怎么不开心。”

是周放的声音。

她很清楚的记得周放第一次问她是什么时候。

是她第一次被她们锁进厕所,

那天正好是周日,周放有半天假,下午帮她补习,他静静端详了她一会,用笔敲她的头,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语气,神情认真。

这次不在京榆周家的书房里,而是今晚的假山口。

夜色如水,大雾氤氲。

周放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弹开,

指节分明的手在月色下格外性感,抽出一根,甩烟,叼住,动作干脆利落。

他点了烟,同样不急着抽,

静静的看她,轻声问:“怎么不开心。”

她站在他面前,却还是小时候的她。

她知道自己会说什么。她会说,没有,没有不开心。

之后每一次,她都会说。

没有啊。

没有不开心。

但是这一次,在梦里,在光怪陆离的梦里,在吟临,在骤园的夜里,在27岁的周放面前。

她听到自己说:“哥哥,灿灿不开心。”

-

她这才终于从这场梦里醒过来,睁眼,天光大亮,窗子开了一半,溜进来的风吹的她眼角生凉。

昨夜的假山曲水,梦境和现实交界。

大抵是在梦里,周放打破了她一重又一重的梦魇,她恍惚的觉得,昨夜周放留在没走,以及让她去拿烟。

和梦里的周放重合,竟然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陈灿抬手,轻轻揩掉眼角的水泽,手摸到胸前的长命锁,长长呼了一口气。

今天是纪奶奶大寿的日子,她起床简单收拾一下,往前庭走。

一进屋,还是在放昨天的那个男团选秀。

纪年和顾月两个人看的热火朝天,一看她来了,纪年一把拿起遥控器啪嗒一下换了台,画面瞬间切换成了熊出没。

“……”

熊二在电视屏幕里夸张的叫喊,“熊大,光头强又来砍树辣!”

“……”

纪年面不改色:“哎呀灿灿来了,纪奶奶记得这个,这个熊你不是最喜欢看的吗,看吧。”

陈灿有点盛情难却,听话的坐下来看。

等到周放从横廊那边打完电话过来,看到原先一边看男团一边挑他刺,还让他吃完饭给大家伙表演个街舞的两祖宗。

现在竟然和人小姑娘一起看熊出没了。

大概他觉得这屋子里除了他都是傻逼,陈灿听到他拖着嘲讽的调,慢吞吞的吐了句:“挺好。”

-

等到客人都来了,陈灿起身去帮忙布置骤园,准备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