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蜡烛上雕着浅浅的寿字,灯芯上的火光一颤一颤,明明灭灭。 姨娘在地上不吃不喝在地上跪立着,一动不动。 小小而熟悉的冰凉的尸体上盖着一块白色的挽帐。 顾非垣死了,死在四月,一个繁花似锦,百花齐放的日子里。 顾非城不知凶手是谁,换句话说,他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见,又怎么知道他是谁! 只知道这个凶手的箭法高超,但是箭法高超的人多了去了。 他怀疑是那些劫匪,可等到他领着官兵走到记忆里那个被抓的那个地方后,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毫无一人,甚至没有看见有人活动后的痕迹。 他百口莫辩。 “娘亲...”他走近顾夫人的旁边道:“你相信我...弟弟的死...我也不知道...”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因为他看见顾夫人盯着他,仿佛看见一个可怕怪物。 她的娘亲说:“为什么你这么可怕!” 她说:“他是你的弟弟啊!你当时离他那么近,他死了,你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她说:“你知道老爷怎么说我的吗?他在问我,是怎么教育出来你的!他在怪我?因为你在怪我!” 她最后说:“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他盯着眼前的湖水,随着泛起的涟漪,光影若影若现,他看见自己苍白的脸印在水面上,很久很久之后,他站起身来。 他,不想死! “城儿,姨娘对你好吗?”他抬头看时,姨娘穿着一件白色的丧服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走近身去,声线平而稳的说:“你看见凶手是谁了吗?” 他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艰难的吐出艰难的两个字:“不知...” “是吗?”听到这两个字,她也只是轻轻笑着,笑的格外温柔。 她说:“城儿,你告诉姨娘,为什么你们会被抓呢?” “不知......” “为什么你们两个小孩子可以这么顺利的逃出去呢?” “不知......” “为什么对方的箭可以那么干脆利落,甚至达到箭无虚发的效果!这是一个简单劫匪可以做到的!” “不知......” 听到他的四句不知,她弯下腰,视线达到和他平行的效果,温柔的摸着他的脸,笑容中带着几分疯癫和怨毒,将他推进水里,他在水下听见她最后一句:“为什么死的是我的儿子,而不是你!” 湖水一把涌进他的鼻腔耳中,他不会游泳,只能像个傻子在湖水里不停垂死挣扎着。 他害怕,害怕着死亡。 他还不想就这么死去! 隐隐约约中,他看见姨娘在岸边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在他水里挣扎,冷笑的勾起了唇,转身离去。 他还看见娘亲的身影,在远方和丫鬟不知在讨论着什么问题。 娘亲,我在这里! 娘亲,救命! 我错了! 我会很乖的!我真的会很乖的! 以后我再也不会做你讨厌的事了! 我会成为你想要我成为的那种人! 求求你...求求你... 救我.... 冰冷,窒息,麻木,僵硬。 思维迟钝起来,他想,他大约就是要死了吧。 他看见娘亲和姨娘讨论着什么,两人聊着很惬意。 曾经他不理解什么是绝望,现在却可以体验到了。 希望在眼前,可是你,永远触及不到。 永远! 他渴望娘亲会注意到他这个方向,看见这里有人溺水找人前来。 可是,没有。 一次,也没有... 后来不知为何醒来时已在湖边的空地上,他就这样湿漉漉的回到了院里。 “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发生了什么?”他看见娘亲拿出手帕打算把他头上粘上的一些碎屑擦掉。 条件性身体往后面躲开,却突然之间笑出声来,浑身狼狈却笑的很开心,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他说:“没什么......顾夫人......” 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窗外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灰,有风声打在树枝上,带来点点摇曳着的声响。 他居然做梦梦到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了。 由于起了一身汗,浑身带着粘糊糊的不适感,嗓子里涩到充满血腥的味道。 转头看时,发现在他一旁静静趴在床边的路遇。 心里滑过一丝暖流。 她的手臂上裹着一道白纱,干涸的血液在白纱上凝固成一道鲜红的痕迹。 顾非城看着她的睡颜,将挂在床边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手臂怎么会受伤?也不知是否会留下疤痕,眼神触及到手臂,在她的手背上看见一道牙印。 目光闪了片刻,不语。 路遇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 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简直石破天惊的恐怖,她居然发现顾非城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那目光,看着她渗的慌。 摸了摸唇角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液体后,松了口气,唇角微微勾起询问道:“少爷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可有那里不舒服?” 顾非城摇了摇头,表明没有。 “那奴婢就告退了?”路遇摸不准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阿遇!”在路遇打算退出去时,他牵住了她那只未曾受伤的那只手,带着几分别扭道:“你在我面前,不必称奴婢......” 路遇:“......” 其实她也不想说“奴婢”这两个神奇的字眼,只是一直在等待你这句赦免! 不着痕迹的挣脱开他那只手,笑着道:“我还要禀告夫人告诉她说少爷醒了!” 他听到这句话,松开了手,目光淡淡道:“好吧,你去吧。”说完后,看见路遇正要离开门槛的身影语气轻快着:“早点回来!” 路遇:“......” 当然要早点回来,不回来怎么攻略。 但是为什么会全身不自在起来? 路遇走到院落里,向着顾夫人请示道:“少爷的烧已经退了。” “没想到你还真有几分本事!”顾夫人正在让贴身丫鬟去给她染指甲,她的手本身就好看,涂上红色的凤仙花汁液后显得更为妖娆。 能不有本事吗?照当时那个情景来说,我没本事我就被弄去和管家在一起了。 嘴上开口着:“祖上曾经也是一名技术超群的医师,家道中落,可惜我天赋平平,没能学习到家中技术中的精髓。” 路遇一边说着,一边叹起气来可惜着,不过眼神中的嘚瑟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顾夫人只是语气凉凉着:“号称国手的医师都对城儿这个烧都表示无奈,你这个没有名气的黄毛丫头居然可以将他治好。”说到这里时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她顿了片刻接着说:“既然如此,你就做城儿的丫鬟吧,他身体一向不好,你在他身边也可给他一个照应。” 路遇低着头行礼:“谢夫人!” 回去的途中,太阳出来了,但对于路遇而言并没有什么卵用,甚至依旧觉得很是寒冷。 回到小菀内,顾非城正坐在栏杆上,穿着一身单薄的外衫,嘴唇被冻的发紫。 看见回来的路遇,眼神立马亮了起来,像两个闪起的电灯泡,带着一种要被晃瞎眼的架势。 “你在干嘛呢?”路遇扶着额,无奈的说道。 这么冷的天不在屋里,还出来,发烧之后又要我去放血。 他听见路遇的话,立马跑了过来,他以为跑的很是含蓄,不急不躁,但用路遇的话来说,就是透着一股子屁颠屁颠的意思,宛如一只回到母亲怀抱的小海燕。 “我在等你。”他眼睛本身就大,所以笑起来,眼睛半弯显得格外可爱。 路遇沉默片刻,觉得这个人简直傻透了,看见他已经冻的红通通的手,伸出手将他的手包住。 果然,这手的温度已经宛如寒冰了。 他笑着反扣住她的手,道:“阿遇是不是很冷?” 路遇翻了一个白眼,让他自己去体会。 谁知顾非城看见她这个表情后,笑的很满足道:“冷也没办法,握住了,就别轻易松手。”说着把手指与她的手指进行交叉,十指相扣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羞涩但双眼直勾勾盯着路遇道:“至少我不会放手。” 路遇对于这个回答轻笑出声,用空余的手摸着他的头道:“你再不放手,就又要发烧了!”说完后弹起他的额角道:“等到时候发起了烧,麻烦的人还是我!” 看到对方想要解释的表情后,故意带着几分俏皮的调笑:“所以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嗯?”尾音向上稍稍提起,像有钩子在胸口挠了那么一下,麻酥酥中带着几分痒意。 原本苍白的脸上由于这句话带起几分血色,耳根处阵阵红晕迭起。 层云在天际缓缓飘过,太阳露了出来,寒风吹动着树枝,飒飒作响。 她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从院外走进院内,再从院内走进点着碳火的屋内。 他在背后紧紧跟随,轻笑着看着她的背影。 她走过的路,走她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