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槛前，盯着那木门上雕琢着栩栩如生各色各样含苞待放的牡丹图犹豫着，不知是进还是不进？　　　　娘亲的贴身丫鬟春雪看见正在犹豫是否前进的顾非城，将他拉到一边，语气有几分急切道:“小祖宗，你怎么还回来了！去你舅舅那里避避，暂时别回来。”　　　　听到这些他也只是沉默着。　　　　“城儿！你回来了？”顾夫人沉沉的声音透过那扇雕琢的格外精致的木门传了进来。　　　　春雪给他投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目光，摇着头退到了一边。　　　　顾非城硬着头皮把门打开。　　　　屋子里小窗紧闭，昏暗的光线透在屋内不甚明晰，顾夫人躺在那朱红色的床榻上，海棠色帐幔上的流苏静止不动，塌边那面刻着比翼双飞的鹣鹣铜镜镜面端扣压在梳妆台上。　　　　“城儿，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呢？”顾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她的脸色很是苍白躺在这朱色的床榻上，艳色的被褥映衬着苍白的脸显得更是虚弱，头发带着几分凌乱，黑漆漆的眼中没有光彩，但却直勾勾的盯着顾非城，带着几分诡异。　　　　“娘亲...”看见顾夫人这个反应，他也只是低下头，右手握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对顾非淮说了什么？”顾夫人黑漆漆的眸子里透不过任何微光，她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轻轻道:“说了什么可以让老爷这么生气？”　　　　“不应该说大哥只能是庶...”　　　　啪！　　　　他的左脸上被狠狠的抽了一个巴掌，整个人被打倒在地上，一时没有缓过神来，嘴里尝出了血腥味，脸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娘亲...”他直立起身来，咬紧了唇，心里即委屈又不甘，眼睛有液体似乎要流出来，他抬起头来以避免那液体的滑落。　　　　他说:“我没错！”　　　　他说的是实话，他只是把实话说出来而已，这有什么错。　　　　而且只有这样，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他才可以...和娘亲一起生活啊...　　　　又是狠狠的一巴掌！　　　　“错了吗？”她瞪着他，仿佛这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的仇人。　　　　或者说，在他不听话时，他和仇人没有什么区别！　　　　“没错！”　　　　狠狠被的踹了一脚！　　　　“错没错？”　　　　“我没错！没错就是没错！”　　　　不管怎么打，他就是没错！　　　　他不记得被打了多少下，打到似乎身上似乎没有了知觉，那扇雕着牡丹图层精致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你疯了？小妹！他是你儿子！不是你仇人！”他的舅舅司马越在阳光下仿佛披着一层金光铠甲一般，一把挡在了他的表情，骂道:“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去对待城儿！他是你儿子啊！”　　　　“他这个逆子，现在小小年纪就和我犟，将来那还得了，哥哥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逆子！”　　　　司马越拦住了顾夫人，抬起手似是要一巴掌落下去，却迟迟没有落地，最终带着无力的口吻道:“你简直是疯了！”　　　　“疯了？我早就疯了！自从和昌熙成亲后我就疯了！”顾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流着泪道:“哥哥抬起手掌是要打我吗？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把我打死！你要是不把我打死，我就打死这个逆子也论不到哥哥去管！”　　　　“够了！”司马越听到这里，额角青筋鼓起，道:“不就是为了那个顾昌熙吗？我司马家的女儿居然可以为了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真有本事！”说完后举起身上的佩剑道:“你可以再打一下试试，我明天就去找圣上，让他搁了顾昌熙的官职！”　　　　听到这句话，顾夫人却慌了，哭着道:“别！你要是这样，昌熙对我更有就意见了！”　　　　“城儿暂时就放在我那里过一段时间！”司马越扶着额，无奈道。　　　　“不行！城儿不能和你在一起！”听到这句话，顾夫人又跳了起来，着急解释道:“你不能拿走我城儿，我只有他了...”说完后又哭了出来。　　　　司马越没心思管这些，放在她身边不好好教育，放出视线又心疼！简直了！　　他走近了顾非城旁边，语气温和道:“城儿，要和舅舅外公一起住吗？”　　顾非城沉默片刻，牵起司马越的手，向外走去。　　　　“城儿！不要抛弃娘！”顾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泪水向外涌现着。　　　　司马越瞪了她一眼，顾夫人才闭口不言。　　　　走出小院内，他忍不住回头看，发现娘亲在门槛旁痴痴的望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看见他回了头，眼神激动起来，似是想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于是僵硬的勾起唇，泪水却止不住向外流淌着。　　　　“城儿？怎么了？”司马越似乎很是诧异对方松开的手，低下头，带着几分疑惑的语气。　　　　“舅舅...我不能跟你走！”顾非城抬起头，道:“舅舅除了我，还有舅娘，表哥表妹，可是娘亲除了我，却没有任何人了！”　　　　说完后，露出的笑像冬天带着还残雪那个清晨中升的日出般温柔。　　　　他说:“我要去陪娘亲。”　　　　司马越看到他这个样子，沉默了片刻，扶着额，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要去，你就去吧。”　　　　“谢谢舅舅！”　　　　那时的他，还在渴望着，还是固执的认为娘亲对他有所疼爱。　　　　的确，有疼爱，但是与父亲那少的可怜的疼爱相比，他那一点实在不算什么，少到随时都可以牺牲。　　　　四月，还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月份，他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他被抓了，和他一起被抓的还有顾非垣。　　　　顾非垣是他同父异母弟弟，是顾非淮的亲弟弟。　　　　顾非垣刚刚醒来，对于眼前的情况有点懵逼，看见自己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屋子里破破烂烂，还没有熟悉的人，只有两个凶神恶煞看门的劫匪，不一会儿就开始眼泪花花，吸着鼻子哭了出来。　　　　现在顾非城感觉到当时空气中黏腻潮湿燥热的氛围，外加一个孩子对天哭喊聒噪的声音。　　　　不一会儿，其实一个劫匪走了进来，将一桶水放在一边，看见在哭的顾非垣，冷笑了一声道:“你再哭吵到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顾非垣根本没有办法理解周围的环境，对于劫匪他也只会一个劲的哭，带着哭腔的喊着:“我是顾家的孩子！你们绑了我，你们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可这群劫匪既然已经劫了，就早已做好随时去死的准备。所以他们一脚踹向顾非垣时都不带任何犹豫，直接将他踹到在地，顾非垣一脸想说什么却又因为不想再次挨打所以遏制住自己，只能在角落默默哭泣。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去。”顾非垣坐在一处脏兮兮的地上生无可恋道。　　　　怎么可能会被放出去？但是总要争取可以逃出去的希望。　　　　“不清楚，但是我们先别喝这个水或者吃这个饭！”顾非城手指沾上了桶里清水写着。　　　　他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隐隐约约可以猜出一点来。　　　　“水里或者饭里有药。”他将食指蘸上桶里的清水，在地上如此写道。　　　　顾非垣吸了口气，沉重的点了点头。　　　　“晚上，我们想办法溜出去。”其实那时的两个人都并没有多少自信，但是他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夜，来了。　　　　月亮映在漆黑的空中，透着一点黄，树枝在远处张牙舞爪。　　　　真是太幸运了！　　　　看门的都很幸运的睡着了，就连门都没关，可能由于太相信他们的蒙汗药的缘故，他们小心翼翼踮起脚的偷偷溜了出去。　　　　顾非城的袖中一直以来藏的匕首都没有用上，跑到野外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松口了气，彼此四目对视，轻笑起来。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还是隐隐有几分不安，逃出来固然很好，但是这似乎太...容易了。　　　　容易到不可思议。　　　　反倒像是这些人故意让他们逃出来。　　　　前方听来一阵阵动静，他们看见高高举起的火把，有人在喊着他们的名字。　　　　顾非城终于松了气，但是右眼皮一直在跳，那种不详的预感一直在心里漫延。　　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你有没有觉得...太容易了...”顾非城心跳的很快，仿佛下一秒就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二哥太多虑了！”顾非垣由于逃了出来，整个表情都放松下来，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意，他说:“我回去一定要告诉父亲，让这群劫匪付出应有的代价！容易不容易我不知道，但是我们逃出来了！”　　　　是啊，都逃出来了，能有什么问题...　　　　顾非城松了口气，也放松起笑着转头说:“那我们快点走吧！”　　　　说完后向前方跑去！　　　　高声大喊道:“我们在这儿！”　　　　远处有声音在渐渐传来:“在那边！声音从那边传来的！他们在那里！”　　　　顾非城向着火把方向走去，一段路后，感觉身后空荡荡，理论上来说，顾非垣废话那么多，怎么现在一句话都没有？　　　　“非垣？”他回过头，身后毫无人影，空荡荡一片。　　　　暮色的天空下，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和鸟叫声。　　　　“非垣？你在哪儿？”他有几分慌乱，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向着原路跑去。　　　　刚刚他还在和顾非垣一起说说笑笑的草地上，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顾非垣小小的胸膛插着一把羽箭。　　　　这箭射的真真是精妙无比，一箭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