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跨北凉关的不是这位,诸位认错了。”苏遇站出来解释道,“那个人今天就离开汴京了。”
楚煊接话道,“对,人家跟几个月之前的事儿没多大关系,你该收多少钱还收多少钱,别丢咱们中原人的脸。”
那老板一脸不服气地点了点头,“十枚铜钱,赶紧结了!”
楚煊和苏遇这才出去,但仍能听见一些小声的碎语——
“那也一样,都是强盗。”
“铁勒部的没一个好东西。”
……
楚煊往前走一步,“嘶”了一声,又折回去,对那仍被围观的质子和守卫喊道,“还有点正事儿,你们得跟我走。”
胡泽世子暂住的府邸着实偏的很,估计朝廷也是怕百姓拿石头砸上门。
那受了惊的质子跟鹌鹑一样,快到地方了楚煊让他赶紧走吧,他竟一动不动,楚煊关切地看着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质子:“……你不是说要与我有事要谈?”
中原话竟出奇地流利。
楚煊抱臂看他“噗嗤”一声,苏遇也笑了,“她那是给你解围呢。”
质子沉着脸攥紧了自己的袖口,道,“我用不着你的好心!”
他看楚煊的眼神抗拒又躲闪,楚煊看得懂这眼神,他不可否认她的恩泽却因那是铁勒部的宿敌而厌恶着。
就像汴京百姓或许也觉得他无辜,鄙夷却依旧掩饰不住。
国恨。
楚煊挑眉看他一眼,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你那点硬气还不如留着给那送你来换胡泽的狼主。”
那一株垂绦的柳树在汴京耀目的天光下阴影愈发浓郁。
年方十五的质子站在化不开的阴影里。
再走两步就到了胡泽门口,大门紧闭,楚煊抢在苏遇叩门之前一把把她拽回来,咣咣往门上踹了两脚。
门被打开,一个黑脸守卫堵在门口,楚煊冷声道,“问你家主子走是不走?他不想走,没人妨碍他死在汴京里。”
那守卫瞪大一双眼睛阴测测地看向楚煊,撂下一句硬邦邦的“等着”,转身通报去了。
苏遇无奈地看她,“你呀,还说不让赵潜生事呢。”
楚煊低声道,“我看他还不如刚才那没良心的小子顺眼呢。”
苏遇叹气道,“听说那新质子叫阳景,母亲是个汉人舞姬,但是早产,不足月狼主生疑,活了十几年了,若不是这回换质子狼主都想不起来这么个儿子……”
楚煊冷哼一声,“那也是个白眼狼。”
说到这儿收了声,因为胡泽来了。
倒是把自己整整齐齐收拾出个人样,可见是早已归心似箭,就等着人来敲这个门了。
楚煊瞪他,他瞪楚煊,这就让苏遇明白,什么叫相看两相厌。
不过苏遇也是顶不喜欢胡泽的,两人带着他,一句无话。
回府换上玉骢马,打汴京皇城长街过,扔过来的手绢沾着美人脂粉,那时楚煊打趣,苏遇掩面而笑,顾澈仍会红脸置气。
那天李睿登上外郭最高的城垛向下喊,“诸位一路顺风!几时再回汴京?”
楚煊未答这句,只就着刮过耳边的风大喊了一句,“回见!”
那年汴京城百官相送,少年鞍马适相宜,不言归期,去时柳依依。
那天城外的一座苍翠青山,山风凛凛,吹起人衣袖。
易辰极目远眺久久不言,似将平生的嗔痴恨疑都揉进了这珠子里。再往前看,那一队人马变成绵延青山下几个小点,再难分辨。
他南下去淮南烟雨天,故人北归到朔北万重山。
四七倚在树上,看山风吹起他广袖,那手臂上道道刀疤,不知是哪一年的江湖搏命客留下。
她多年来常疑惑,像易辰这般清醒的人,是如何甘愿走这一条风雨飘摇的难归路的,而今她或许窥探到了一丝原由。
那样的眼神算不得清白。
原是青灯不归客,也贪恋人间三枕黄粱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