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越是系里出了名的不解风情,再热情漂亮的女生都没能让他屈尊多看几眼,更别提默默无名的她。 大学除开必修课,彼此几乎见不着面。她不是学生会成员,和景越的朋友圈也没有丝毫重叠,他们相当于印在同一张班级名册上的陌生人。 所以,景越对她没印象,她一点都不惊讶。 真正让她感到难堪的,是泄露秘密,以及哄堂大笑的无聊好事者。至于景越,她不认为他有什么过错。 然而面前的人,却似乎陷入了自责,这并非她想看到的。 于是连忙否认:“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怪你?” 他看了她一眼,错开视线,盯着脚边银杏,话语艰涩:“……当初,我说了那样的话。” 即便不认识她,他也不该当着全班的面问出口,只是当时他顾着看书,没有多思考便回了那句话。 夏云珠以为,四个月的时间,景越这种大忙人应该早就忘记了那件事,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一句无心之言而耿耿于怀到现在。 她笑了笑,再度解释:“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你不过说了一句实话,我为什么要怪你?” 景越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猛然看进她眼里:“可你失踪了足足四个月!” 他才不信她的那套说辞。 在寻找她下落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杨露口中得知,夏云珠离异的双亲只答应供她到高中毕业,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全由她自己负责。 急需奖学金的她,在低烧的情况下都坚持出勤,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怎么敢拿期末成绩开玩笑? 一定是羞愤到了极点,才会抛下一切逃离校园。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夏云珠不知道他擅自脑补了些什么,只能手足无措地再三强调:“那个…景越…我穿…我旷课的事真的跟你没关系!失踪四个月,其实不叫失踪,因为奖学金和生活费的事,我压力很大,一直想找机会出去散散心,正好有个网友也想避世一段时间,就拉了我一道,我本来还想拿手机联系一下杨露的,结果她说要的就是抛下一切的效果,把我手机直接给扔河里了,所以才会……” 她临时编出来的蹩脚谎言,没能让景越脸色好转。 他不客气地打断她:“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他知道什么? 夏云珠睁圆眼睛,还想继续解释,他已经侧身一步,抬脚走上小路,修长的手摸一把后颈,微微偏头催道:“走吧,不是要去教务处?” …… 教务处和办公楼一北一南,不可避免要经过明珠湖。 湖面清晰倒映出岸边古色古香的凉亭,平静无澜,然而,千年前明珠湖,此时此刻,却是风雨欲来—— 朝凤京州。 此时天幕昏沉,空气里凝着沉甸水汽,压抑得叫人窒息。 建于湖心的夜安宫内,气氛更为凝重。 东院喜房一片狼藉,绛红手织地毯踏着一双黑色锦靴,鞋面凶残的金色神兽如同主人的怒火,蠢蠢欲动着就要扑出来。 新郎的衣摆是喜庆的红,脸色却是铁青。 薄风遥倚坐床头,脚边伏着两名黑色劲装的男子。 其中一名马尾高束,听说宫主决定前去另一时空捉拿夏云珠后,冷峻侧颜立刻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顾不上礼数,猛然抬头,劝阻的话破喉而出:“请主子三思!” 戾气横生的凤目斜睨而来,薄风遥轻笑,声音里全是冷意:“鹰川,你跟了我多少年?” 高马尾的男子背脊一僵,吐出两个字:“七年。” 从薄风遥12岁初出江湖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见证他从不为人知到名声大噪,再至如今鼎盛,可以说,是陪在他身边最久的左右手。 “七年……”薄风遥低喃这二字,似是想到这些年的曲折沉浮,眼神有短暂的迷离。 只是很快,他便敛了情绪,继而对鹰川道,“你我一同北上来到京州,披荆斩棘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你是最了解我的人,应当清楚多说无用。” 鹰川唇紧绷,垂放膝头的拳早已捏得骨节发白。 宫主平生最恨欺骗背叛,夏云珠一晚上就占齐两样,饶是刚拜堂成亲的结发妻子,也难平他怒意。 鹰川知道劝说无果,却还是舍不得放弃那万分之一的希望。 锋利喉结艰难地滚了滚,闭眼声轻似叹:“夏姑娘不属于这里,您是知道的……” 被薄风遥派去暗中保护夏云珠的这段时间,他不止一次看见她孤零零坐在临湖围栏边发呆,手里的狗尾巴草无聊地摇,眼底似乎闪烁着水光。 即便她半个字都不曾透露,但他知道,她在想家。 所以昨晚得知她夺玉逃离的消息,他其实,替她感到高兴。 他微微抬头,希望宫主能回心转意。 然而榻上的人却恍若未闻,眉间戾气笼罩,似乎又想到了昨夜的不快,猛然起身,粗暴地扯坏红帐。 昨夜本该春宵帐暖,却被那个小骗子变成腥风血雨的前奏。 鼻息间还隐约残存她的香,旖旎的心思却已消散。 薄风遥憋着一口无处发泄的火气,惹得他拔了腰间匕首狠狠掷去。 匕首凌空划开凛冽的风,刀尖带了虚影,擦着鹰川鬓发而过,深深没入他身后的红木梁柱。 “哐”一声。 让人心神一凛。 鹰川自知失言,立刻埋低头,映着喜红地毯的眼里隐忍荡漾。 薄风遥高傲得不可一世,哪里容得下别人对他指手画脚?开启时空之门已是无法逆转的决定。 很快,薄风遥便再次开口,语气不容违逆:“鹰川留下主持大局,若三月之内我未归,宫主之位由他继承。” 此话一出,跪在珠帘外的护卫纷纷冲进来劝阻—— “请宫主三思!” “主子!求主子收回成命!” “夜安宫不能一日无主!” “属下愿请命捉拿夏姑娘回来!” 鹰川咬牙半晌,终于耐不住再次冒犯:“宫主在上,属下恕难从命!” 他没敢抬头看薄风遥的脸色,闭眼将心中所想一口气吐露,“夜安宫在京州虽占首席,但风光背后却危机四伏,江湖上各大门派明面上唯夜安宫马首是瞻,暗地里却小动作不断,千百年来因玄玉牺牲多少无辜性命?若是您以身犯险有何差池,鹰川如何向夜安宫上下交代?” 他抗住压力,缓声道出最后的话,“既然夏姑娘已经回去了,您就…放过她吧!” 最后一个字落音,屋内刹那间狂风大作。 刺眼的金色流光中,薄风遥手握玄玉,唇咧出桀骜弧度,眯眼讽笑道:“那个蠢女人,恐怕不知道,这玉有一对……” 察觉到鹰川灼灼的注视,他目光微转,高抬的下巴流露出睥睨众生的傲气,“放过她?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