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道:“嫂嫂,要不咱们就别看画像了,先前我看中的那几位,咱们见见,从中选一个不就好了吗?”
坐在一旁的太后不赞同道:“那怎么行,这才看了几个人,你就定下了?婚事岂是小孩子过家家?”
赵云兮撒着娇,“嫂嫂,这么多,得看到什么时候……”
太后笑意浅浅,颇为宠溺的点了点赵云兮的额头,“罢了,哀家瞧你也累了,把所有画像都撤了,今日就到此为止。”
“是。”宫人领了命,殿外便不再送画像入内。
赵云兮松了一口气,转而亲手给太后奉了茶,撒娇道:“嫂嫂辛苦了,枯坐了大半日,云儿陪您去园子里散散可好?”
太后见她突然就有了精神,像是得到了解脱一般,不免失笑道:“行了,哀家乏了想歇歇,你自去顽吧,方才可是又落了雪?那添一身衣裳再出去。”
赵云兮便在太后眼皮子底下,换上了一身镶了毛的淡黄裘衣,再加了一件鹅黄锦缎披风,便迫不及待道:“嫂嫂,云儿告退。”转眼就离了寿康宫,远远地似乎还能听见她轻快的脚步声。
“终于出来了。”赵云兮蹲在地上,双手捧起了一把雪,冰的她一激灵,浑身上下的懒惫一扫而光。
她可是早就坐不住了,一开始看画像时,她倒是还挺感兴趣。她母后年事已高,如今只盼着她能定下一门称心的亲事,方才会安心。
可是,谁能想到这相看驸马,竟是如此枯燥的一回事,满大楚的适龄男子画像都仿佛捧到了她眼前让她过目。
这阵仗,比之给皇帝选妃也不差了。
赵云兮一想到明日还要接着看画像,就头疼。
她是不懂旁人是如何看待成亲这回事,她活了十七年,尚不懂男女情爱,便觉着成亲可真是一件麻烦事。
她随手团了个雪球,朝空无一人的前方扔去,那原该落在地上连带着她此刻的烦闷心情一同摔碎的雪球,却是砸在了从拐角处突然出现的一道颀长身影,这人仿佛生了铜筋铁骨,雪球砸上去发出了一声闷响,然后碎的四分五裂。
她一愣,有些心虚,却又有些乐不可支。
被她砸中的人,身着绣有金龙游云的紫色常服,披着青羽大氅,乌黑长发用五爪金龙冠束着,衬得人面似玉,偏他眉眼如墨,便好似此刻,白雪盖顶的宫墙外探出的一枝冬日红梅,夺人眼目,却又裹挟着生于风雪之中的清冽之意——正是当今大楚皇帝,赵明修。
他被雪球砸中的那一刻,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不前。
一瞬后,宫人们这才齐声向来人请安,“陛下。”
此刻,他那件半点儿杂色都无的青羽大氅上多了一处雪渍,跟在他身后那位大腹便便,活像弥勒佛一般的大内总管,慌忙取了白净手帕来擦拭,谁人不知,陛下喜洁,眼中容不得半点脏污。不想,他才刚要靠近,却被赵明修眼神轻瞥,顿住了脚步。
赵明修好似不在意大氅上有污渍,缓步朝赵云兮走去,在赵云兮面前站定,他身量修长,此时此刻身影将蹲在地上的人完全笼罩。
赵云兮这才心虚的咳嗽了一声,仰头佯装无奈道:“我可不是存心砸你的,谁让阿洵你恰巧路过。”
听闻此言,赵明修非但没生气,竟勾了浅薄的唇一笑,冷淡眉眼也柔和了下来。
仿佛此刻正从那高高在上的孤独王座中走下,有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他低着头看向地上蹲着的人,心平气和道:“朕知道。”
赵云兮狐疑看向他,二人打小一处长大,对方是什么脾性,她了如指掌,今日她这大侄子会不会太好说话了?果不其然,又听赵明修不慌不忙的接了下半句,“你若是存心,恐怕此处的雪被你砸光了,也砸不中朕。”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人的。
赵云兮立时琢磨过味儿来。
好他个赵阿洵,现在竟学会了拐着弯儿骂她笨。
还有没有一点儿对她这做姑姑该有的尊敬!
眼见着小祖宗要动怒,这二位又得吵起来。王福立刻出声提醒:“陛下,左相和内阁几位大人都已经到了,您看是不是先回宫更衣?”
赵明修随意的应了一声,眼神却已经落在眼前人身上,眼底露出了些许让人不易察觉的温柔,很快消失不见。
他弯下腰,从青羽大氅下伸出一只手来,他的手很好看,五指修长白净,只掌心有一道浅浅的已经快要看不出来的伤痕,这道伤痕自食指下一直蔓延到手腕处,割断了掌心纹路。
他的手停在了赵云兮眼前,“你若是实在闲的无事可做,不妨同朕一道去静心斋,陈太傅昨日提起,去岁给你留的功课,过了一个冬,你还没交给他。”
赵云兮像炸了毛的猫儿似的,握着眼前人的手稳稳地起身,立马就嫌弃的甩开,杏眼微瞪,“谁说我无事可做了。”
“我,我这会子要替嫂嫂去折几枝梅花插瓶呢。”
满是心虚,她转身就走。
刚走了三步,王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士杰、元青书、陆行之三人,可也要召到静心斋中见?”
她耳朵一动,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下来。
陆行之。
新科探花郎呀。
她看了快有好几百幅的画像里,头一位挑入眼的,正是这位新科探花郎,十八岁的探花郎,学问好,模样也好,听闻放榜那日,陆家家门都快被媒婆给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