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里,京都的大宅小院,无论是贵族王孙,还是小户平民,皆趁着这般好天气,相约亲朋好友出城踏青游玩。一时间,京都城中似乎都空了大半,街景不复往日热闹。
只大多数人因为这好天气心情甚好,却也有人兴致缺缺。
蔓藤垂下结成茵,清风徐来,蔓藤之上散落着不过指尖儿大的粉花,随风晃动,斑驳花影之下,那容颜比之鲜花更娇艳的少女懒懒地趴在软榻上,枕着手臂发呆,似有烦心事。
伴其长大的琳琅宫大宫女鸣音,跪坐在一旁的软垫,伺候着飘着缕缕青烟的茶炉,一边还得耐心哄劝少女。
“静安王妃都递三回帖子入宫了,说小郡主想给姑祖母请安呢,可要让人传话,请王妃同小郡主入宫一见?”
软榻上的少女兴致不高,轻哼了一声,“贞娘这是拿我当小孩儿哄罢了,她家那小丫头才刚满月,日日除了吃就是睡,哪里就知道我是谁呢?”
鸣音待茶水煮开,盛了一盏放晾着,见温度合适了,便将茶递到少女手边,一边道:“上阳公主府中新招了一批伶人,排了新曲,听闻很是不错,不若让人去请来?”
软榻上的少女,端茶轻抿了一口,茶水清香,她心中烦闷之气却半点儿不见少,闷声道:“算了。”
她情绪实在不高,一张小脸满是愁容。
自打她称病,闭门不出,谁也不见,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大半月。
不多时,又有着绿衫的宫女轻步走来,“殿下,王公公奉陛下之命,领了太医前来探望,可要一见?”
少女听完这话,浑身一抖,心中似有万千情绪一时涌上心头,她背过身去,谁也瞧不见她此刻情绪。
“不见。”
鸣音也只当她心情依旧低落不想见人,起身亲自去向王公公回话。
能唤静安王妃闺名,说不见皇帝派来探望的人就不见的年轻少女,整个大楚也只有那么一位。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大楚明月长公主——赵云兮。
长公主年岁不大,今岁芳华将满十七,辈分却极高。
当今的大楚皇帝宣和帝赵明修都要比她小一辈。赵明修正是长公主同胞兄长明德帝唯一的儿子,长公主的侄子。且不止赵明修要唤长公主为姑姑,这大楚的皇室宗亲里,年长她一二十岁的王爷公主们,在她跟前都得恭敬请安,唤上一句小姑姑。再且说这些人,又有子有女,长公主年仅十七,还不曾婚嫁,竟然就当上了姑祖母。
她辈分颇高,却从来不是个性情乖张、目中无人的性子,此刻会这般,自是有原因的。
明月长公主,赵云兮,是圣祖帝与太皇太后的幺女,太皇太后四十生得这一幺女,自是疼爱非常,更不必提,那年长公主刚呱呱坠地,大楚就打了胜仗,圣祖帝欢喜不已,当时连盔甲都未脱下,抱着幺女叹道:“吾之幺女,乃大楚福星。”
长公主自是受宠非常,爹娘溺爱着长到四岁,圣祖帝因着长年累月征战沙场,病痛累积,到底是撒手人寰,留下了发妻幼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当时受不住圣祖帝病逝之痛,悲痛之下也病倒在床,无力照顾幼女。长公主便由兄嫂照顾着长大,兄嫂的宠溺,比之爹娘更甚。
照这般架势,长公主是很有长成混世魔星的资质。只是在这条道上,幸而有那么一只拦路虎,拦了她赶往混世魔星的去处。
便是当今宣和帝赵明修。
宣和帝比长公主还要大上三岁,二人打小一处长大,辈分虽是姑侄,按照年龄,却像是兄妹。
而今长公主闭门不见任何人。
此事,还得从三月前,长公主从青羊观中回宫招驸马说起。
王福大腹便便,脚步却很轻快,悄无声息的就入了正华殿内,御案后低头批改奏折的年轻帝王,头也未抬,开口便问:“见着了吗?”
王福苦着一张脸,跪下谢罪:“长公主今日也没见奴才,奴才办事不利,请陛下恕罪。”
神仙打架,遭殃的从来都是凡人。如今,长公主同陛下置气,头一位遭罪的却是他王福,说来谁不道一声是他倒霉呢?
年轻的帝王放下了手中的朱笔,似对奏折没了兴趣。他抬起头来,似寒潭一般的墨色眼眸中,浮上了些许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一切事情,都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太皇太后在亲孙子赵明修继位,皇位稳定后,她搬去了离京都三百里外的青羊观中清修,作为孝顺女儿,赵云兮自是常伴左右,也随着去了青羊观。只是太皇太后哪里舍得让正值韶华年岁的小女儿,随她在青羊观里过清心寡欲的日子?
刚过了正月十五,太皇太后便将赵云兮给打发回了京都,让儿媳,也就是赵云兮的嫂嫂,赵明修的亲娘,当朝太后替赵云兮相看驸马。
赵云兮由太后亲手照顾了好些年,情分非比寻常。自是对赵云兮的亲事十分慎重。
这不,赵云兮刚一回宫,太后要为赵云兮定下亲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楚。
自请送入宫的男子画像,是一幅接着一幅。
寿康宫掌事姑姑青萍,指挥着宫人们井然有序的捧着画像进殿。
送进殿中的画像,因着没被挑中便又很快会被宫人送出来,宫人神色如常,想来是对此已经见惯。
“这位是刘阁老的长孙刘俊彦,年满二十,才能出众,上月刚被陛下提拔为鸿胪寺少卿……”
宫人徐徐地介绍着画中那俊秀男子,只刚说了两句,便被一道清悦之声打断。
“撤了吧。”
赵云兮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这几日,她已经看了百十来幅男子画像,是看的整个人快要美丑不分。这位刘阁老的长孙,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模样,什么样儿的心性,她都丝毫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