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啥,闹脾气呢,先把人拦下来再说。”
退婚那些话周秀娟可不敢说,她怕将这个侄女婿得罪了啊!
这下子追赶的队伍又壮大了,杜箬兰可不敢给那些人抓住,她爹死得早,娘带着妹妹多年不知去向,而今大房就她一个孤女,真给抓住还不得任人拿捏。
可继续这下跑下去,早晚体力不支。
杜箬兰心里着急,来到村口的公路上见着一辆牛车,扫了一眼,人怔住了。
牛车就停在路中间,一位穿黑色薄款大衣的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神情淡漠,面容俊朗清秀,那张面皮比姑娘家还要白上几分,一看就不是村子里出来的。
杜箬兰想不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冉逸。
原来他是今天回来的,自己出嫁这日。
只不过上一世她正忙着做别人的新娘子,怎会去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再见他都是好几个月后了,她回娘家拜年,男人拿着一件白衬衣过来,想要换点米。
杜箬兰人都傻了,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像是着了火一般,激动得发抖。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于热烈,冉逸也偏头过来看了她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杜箬兰脑子就发起热来,突然冲过去抓住了冉逸的手臂。
“老头子,你回来了,快救救我啊!”
那么年轻俊雅的年轻人居然叫人家老头子,牛车上的人都懵了,心想这好好的姑娘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杜箬兰欣喜的脸色僵了,她见冉逸皱着眉将手臂抽了出去,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是了,这是二十六岁时的冉逸,不是四十六,怎认得她。
重生后的第一次相见,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像个疯婆子,杜箬兰压下心头的酸楚,试探问他:“你是冉逸吧,你回来了。”
男人有一丝茫然,显然想不通她为何认识自己。
杜箬兰没办法跟他多说,眼看那些人已经追上来了,匆匆丢下一句:“我是杜箬兰,改明儿有空再找你唠叨。”
穿大红喜服的姑娘转眼就跑了,冉逸眉头渐深,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会,还在牛车上的廖金月拍了拍孙儿的肩膀,说:“你认得她?”
冉逸摇头,“不认识。”
两人说着话,便看见一大群人冲上公路,嘴里喊着叫着,向那红衣姑娘追了过去。
牛车上的人都惊了,后面有人想起来,说:“不会是杜家那姑娘吧,听说今儿结婚呢,这是咋的,逃婚呢!”
整个队伍里面,过来帮忙的几个庄稼把式跑得最快。
眼看就要追上了,杜箬兰一咬牙,改道去了河边。
“别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
大红嫁衣的新娘子站在光秃秃的石桥墩上,那桥墩也就是一个小方块,没拦没绳的,上面是深不见底的河水,下面是十几米高的水坝。
这是座没有建成的烂桥坝啊,平时少有人过,这几年时不时有脚滑的在此丧命,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听听都怕,那女娃子咋那么大胆呢,死都不嫁了?
新娘子用手指着那青石河坝,神色绝然,根本不是在说笑。
追赶的人群停了下来,杜大林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咬牙训斥她,“杜箬兰,来真的?”
周秀娟也说:“就是,嫌不嫌丢人呢!”
杜箬兰嗤笑,“什么来不来真的,这婚我不结,死都不结,你们这么逼我,不就是想让我去死么。”
“谁说我们逼你呢,这亲事不是你自己点头同意的么。亲都定下半年了,镇上纺织厂那份工你也上两个月了,咋就成我们逼你了?”
周秀娟真正觉得冤枉,多好的亲事啊,她恨不得让自己女儿代之,这死妮子发什么疯。
“既然不逼我,那你们现在这是追个啥?婚我不结了,你们不帮不问,这架式不是要绑我上轿么?是不是欺我没爹没娘,好生财,好拿捏,无人撑腰,无人管。”
面对这么一家子亲戚,重生回来的杜箬兰只有觉得恶心。
上辈子她蠢,涉事不深,曾经还感激着收养了她几年的二叔跟三叔两家,将他们当着娘家人供奉着,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他们一份,伸手借钱要东西都从来没有拒过。
可谁又能想到,等她在刘家吃了亏,受了辱,这些人却一声不吭,麻木不仁,回来娘家连门都不给进。
“哎哟我的老天爷也,你说的这是啥话呢,还要点良心不?”
周秀娟拍着大腿,“我们咋就欺你了呢,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是谁将你拉扯大的,你爹死得早,你娘不要你跑掉了,五岁的娃儿像个小猴儿,要不是我们当叔婶的省一口饭,匀一块布,你早入黄土了,还能等到今天嫁到刘家去享福呢。”
周家慧也说:“是啊。箬兰,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杜箬兰听着,却是笑了。
这些话听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那么回事呢。
杜箬兰说:“二婶,三婶,你俩别演戏了,也不想想我奶才死了五年。五年前我吃你们家啥了,用你们家啥了?反倒是我奶死了,家底都给你们占了去,那里面还有当初我爹在镇上卫生院当医生存下的钱呢。”
“我奶心疼我,那些钱一分未花,就指望着哪天去了你们能对我好一点。结果呢,她老人家一走,我书也没读了,自己挣自己那份口粮,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你们都藏着掖着,防着我这个外人,我一家一个月地住,像个皮球一样给踢来踢去,日子过得好不好你们心里没点数?”
“现在好了,人大了,你们又想把我卖个好价钱,想不结婚都不成了。我说,刚刚那些话你俩是摸着良心说的吗?”
老太太过世的时候杜箬兰十三岁,也知道点事了,可上一世她蠢,胆子又小,二叔三叔两家嫌弃她的时候她也小声提过钱的事,只可惜几下就给两个婶娘骗住了。
那些钱啊,给老太太治病几下就给花光了,那还剩得下。
她也不是没怀疑过,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底头,一口苦水自个儿咽。
上山村的新娘子逃婚,一路跑来惹得下山村的人也跑出来看热闹。
河岸上的人围得越来越多,大家指指点点的,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杜箬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那些事情说出来,周秀娟跟周家慧两妯娌脸臊得不行,真恨不得过去捂住她的嘴。
周秀娟说:“杜箬兰,你胡说个啥呢,当年老太太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好吃好喝供养着,要钱不?那看病吃药要钱不?哪还有啥家底哟,早就空了。”
周家慧也说:“她就是个没良心的,养她这些年我们都白养了。”
杜箬兰笑,“一百多块钱,你们给吃的啥山珍海味小半个月就吃光了?我奶躺床上的时候吃的喝的都是我在照顾好吗。看病那两个钱可以找大队长问啊,病是他看的,药是他抓的,当年给钱的时候也是他做的见证。奶生病你们连镇上卫生院都没送过,能花几个钱?”
这,越说越给带进去了啊。
真要找人去问,钱的事儿可就兜不住了。
周家慧听着周围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暗暗着急。
周秀娟说:“箬兰,家里那些事赶明儿再慢慢跟你解释。今儿个是你的大喜日子,刘家是顶顶好的人家,你闹这一出干啥?丢自个儿的脸呢,赶紧下来吧。”
被两个村子的人看笑话,杜大林此时也怒了,他吼着说:“今儿你嫁不嫁?不嫁就算了,以后我们杜家就当是没你这个人,爱咋地咋地。”
周秀娟给丈夫使眼色,那能算了呢,刘家那边怎么交待?
这会儿,紧赶慢赶的刘向华总算是来到了。
他抹着额头上的汗,扒开人群看见杜箬兰站在桥墩上,惊得腿都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