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的目光随意一转,突然发现了掩映在竹林后的一扇灯窗。
嗯?
她还以为这么偏的地方,就安排了她一个人呢。没成想还有人住的比她更偏?也是来上学的吗?
好奇心驱使着她向那扇窗多走了两步。
屋里果然是有人的。
虫鸣暂歇,那扇白色桑纸窗后头隐约显出了半个纤纤人影来,屠苏苏一下顿住了脚步。
她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观察,看那人影像是散了头发,又仰头喝了口茶。
古怪的是,哪怕隔着这么一扇模模糊糊的窗子,她也觉得这道影子必定属于一位美人,如此普通的动作叫对方一做,竟也有几分工笔画般的雅致韵味。
她得交这个朋友。
虽然明明是来找未婚夫的,但如果在这里看到更好看的人……不行不行,她可是明理守德的好孩子,未婚夫合该是最好的。
屠苏苏下定决心,可还没来得及等她想好如何不冒失地打这个招呼,就见那影子一倒,茶杯滚落在地“砰”地一声碎裂开来,她这下可是没任何犹豫,下意识飞身两步便直接打开窗子跃入屋内。
有一人伏在案前。
不知是不是听见这边窗子的响动,对方勉力撑着转头看过来,一下和屠苏苏打了照面。
少年身形瘦长,墨发披散,身着素色无文的软袍。
他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极黑,在薄薄的灯色里直直望向她,虽是面若好女的精致容貌,那眸光却是冰冷又阴郁,眉间风雪浓。
此般殊色,恰如开在冰天雪地里的一枝冷峭红梅。
不过一息功夫,屠苏苏同样不错眼地盯着对方看,这看着看着突然觉出几分不对味来。
“……小谢?”
然而她刚刚唤出这名字,就见对方像是再次脱力般又趴回了桌子上,屠苏苏这才注意他好像是极为不适,立刻上前几步焦急道:“这是怎么了?有药吗?”
屠苏苏说着便抬手想把他扶起来,好看清听清他有什么吩咐,然而手刚碰到衣摆,便已觉得这副瘦削的肩膀轻轻抖动。
“别……别碰我,”少年低哑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屠苏苏无意识地心口一麻,回过神来才听见对方的下半句话:“下头的……抽屉……蓝瓶子……”
她很快蹲下身去把拉开抽屉,看见许多小瓷瓶,幸好蓝瓶子只有那么一个。
只是拉开抽屉拿出蓝色瓷瓶这么一会儿,她眼前已经伸过一只手来。因着瘦,指骨便愈显修长,苍白的指尖轻微颤抖,却是怎么也拔不开那个红绸瓶塞。
看的屠苏苏那叫一个着急。
如今怎么想都像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虽说他方才不让她碰身子,可这样紧急的情况……她没再犹豫,直接自己拨开瓶塞,搀着少年挺起身子,又把着他的手将那瓶子里的药送入对方口中。
如此这般,看着倒像是她从背后完完全全把人抱在怀里似的。
不知究竟是因为这番动作,还是病得急了,对方在她怀里抖得更厉害了。他似乎有话说,但屠苏苏动作强硬,一时对方也只有先喝下药去。
她还握着他的手,明明掌心里的手是瘦长,展开理应比她大些才对,此刻却像是一片轻飘的叶,摸着沁凉如丝帛,没有重量。
直至把那瓶药全灌下去,屠苏苏才松开。
对方这下终于不抖了。
“从椅子上下去。”少年开口的声音又冷又硬,倒是很快忘了她的救命之恩。
“这么凶干嘛……”屠苏苏不免小声嘟囔两句。也是踮脚落地的时刻,她才观察到,自己贴着少年半倚坐着的椅子竟是一台木制轮椅。
原来他一直坐在轮椅上,是腿脚不方便么?
屠苏苏这么想,眼睛自然滑到了少年的下半身。
少年膝上盖了一张绒毯。
“看什么?”对方说话的声音更冷了,明明还带着病中的嘶哑,却硬是生生能掉冰碴子似的:“若是得了趣味,捉弄够了,便赶紧滚吧。”
趣味?捉弄?
屠苏苏可完全听不懂这话了,挠挠头有些迷茫:“捉弄什么?我捉弄谁了?”
谁料她这话一说,对方的面色更糟糕了。
少年紧抿唇线,眉头微蹙,扭开脸不说话,看样子像是极为生气,偏偏一对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仿佛是两只蝴蝶,在屠苏苏的心尖尖上扇翅膀。
她摸摸心口,下意识转开眼睛寻找证据,好证明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你不认得我了?”屠苏苏边闲扯,边背起手小踱两步,耐心一扫,很快看见书案上的青玉砚台,她又凝眸,果然在右下角看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谢”字。
啊,果然是谢家人,这下更错不了了。
屠苏苏松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面色冷硬的轮椅少年,扬声便道:“你真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未婚妻屠苏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