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小莲子没想什么的,就是想劝千岁爷早些回去歇着。” 杨莲吓了一跳,赶紧小心着回道。他哪里敢说自己正在艳羡他的容貌,九千岁一向反敢别人非议他的长相,尤其反感人夸他生得貌美,因为这个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稀里糊涂丢了性命,他杨莲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千岁爷,您在想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杨莲见沈长欢还是站在廊下,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小着声音问道。 “小莲子,你说说,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是主子,她的身份是奴,所以,她才会那样的怕我,躲着我,不想见到我?” 沈长欢突然将眉头一展,转过身子就看着杨莲说道。 杨莲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他口中的“她”是谁了,看来,千岁爷今日的梅林相会定不是很顺利,那个楚清歌定是又惹千岁爷不开心了。 “千岁爷说的有道理。清歌姑娘一看就是个性子活泼又极是可爱的,只是因为千岁爷身份太过贵重,又一向有威名在外,她自然也是敬您怕您的。”杨莲上前一点微笑着道。 听了杨莲的话,沈长欢又踱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背着手,看看天上的月亮。 “既然是惧于我的身份,那我……我便早一点兑现前世许下的诺,也不要让你历炼什么了,反正,我都是要护着你的……”良久之后,沈长欢喃喃低语了一声。 他的声音极轻极低,杨莲也听不太清楚,他也不敢开口相问。 “小莲子,你是怎么进宫来的?上次听你说你来自江南……”过了一小会儿,沈长欢突然又慵懒着嗓音开口道。 杨莲一听自家主子问起他进宫之前的事情,清秀的脸上顿时浮现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神情来,有讽刺,有哀伤,还带着一丝恨意。 “回千岁爷,江南虽号称鱼米富庶之乡,可也有家贫勉强糊口之人。家父是位普通的农人,又生得五个子女,全指望家中那一亩薄田过日子,遇上灾荒之年更是食不果腹。可是就这一亩薄田也被人惦记上了,乡中有一富户,听人说小人家那块田风水极好,便欲以一块不毛之地强行置换,家父不依,上前理论,竟被富户家奴活活打死。小莲子求告无门,便把心一狠,赶至京城入了净厂……” 杨莲的神情虽是有异,说话的声音却是平静得很,好似在说着别人的事情。沈长欢听完之后,又是久久没有出声。宫里的太监,哪一个没有一段提起来就伤心彻骨的往事?哪一个又不是被逼无奈才会自愿受那残虐之刑,断了自个的子孙根的? “那家富户现在如何?”沈长欢突然又问道。 杨莲一听顿时心里一阵激动,就知道千岁爷是个睚眦比报的人。 “自然是逍遥法外了……” 小莲子轻着声音说完了,清秀的面上一片黯然之色。沈长欢听完之后,不置可否,只静静地看着眼前路边的几株蒲草。 “小莲子,过几日去东厂补个档头之职,领着人回一趟江南,替本督稽查一下江南的诸位父母官,可有徇私枉法,鱼肉乡里的行径……” 沈长欢将眼光从那些蒲草上收了回来,转过身一边朝朝屋内走去,一边口中淡淡地道。 “小莲子谢过千岁爷恩典……” 身后,杨莲跪下了身子,以额伏地,声音里带着颤抖之息…… 第二日一大早,秀昌宫内,红藕就带着楚清歌将那件去锦衫子送到了芸姑姑的住处。 红藕和楚清歌进了屋,给芸姑姑行过礼之后,楚清歌便将手中的包袱递了过去。小宫女接过包袱放在案上,摊开了让芸姑姑上前查看。 “这……这竟修补得完好如初,竟是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芸姑姑指着云锦衫子的原本破损之处,面上的表情惊诧得很。 “芸姑姑,可亏得清歌了织补的精艺精湛了,可纵是如此,她也是熬了整整一个通宵才修补好的。”红藕走上前带带微笑道。 芸姑姑听了红藕之言,先是拿眼瞅了下楚清歌,然后面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意来,口中慢腾腾说道:“还真没想到,你这丫头的手还是真巧。也罢,你这次既是立了功,娘娘那里,瞅准了机会,我自会替你美言一二,说不定你就用不着做粗使宫女了。” 芸姑姑慢腾腾地说完了,然后便端正在椅子上抬高了下巴,等着楚清歌对她说一番感恩戴德之言。谁知楚清歌听了之后面色却是平静如常,只口中淡淡道了声:“如何,谢过芸姑姑。” 芸姑姑一听,面色可是不怎么好看了。她心想在这秀昌宫内,哪一个粗使宫女不小心巴结着她吴芸?如果想要摆脱又苦又累的粗使宫女身份,没有她芸姑姑点头那是想不别想的。这个楚清歌还真是不识抬举,别以为有几分小聪明就能越过我吴芸窜到正殿来! 芸姑姑心里嘀咕着,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摆摆手,让楚清歌和红藕退了出去。 两人出得院门,红藕捅捅楚清歌的胳膊,口中有些嗔怪着道:“清歌,刚才芸姑姑都说了,有机会让你到正殿来,你怎么一副淡淡的模样?要知道,想从粗使宫女到娘娘身边伺候,没有芸姑姑发话那是不可能的。” “红藕姐姐,我觉得做些粗活没什么不好啊?更何况,有红藕姐姐如此照顾我,我就高兴做个粗使宫女。”楚清歌看着红藕笑嘻嘻地道。 “还真是个傻姑娘……”红藕伸手点了一下楚清歌光洁饱满的额头,无奈地笑了起来。 两人正说说笑笑间,宫外迎面走来了几人。走在前头的那个,四十来岁的模样,生得白皙富态,一身绫罗衣裙,发上也插满珠翠。 这人是谁?不像是宫里的主子娘娘,可这装扮气派也顶得上半个主子了。 “见过翠姑姑。”红藕一袖楚清歌的袖子,然后便对着那女子行礼了,楚清歌也赶紧跟着行了一礼。 “嗯……”那叫翠姑姑的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哼,又将眼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在看到楚清歌的脸上时,停顿了一小会儿,又见她一身粗使宫女的装扮,使收回眼光,没说什么,带着人就趾高气扬而去。 “红藕姐姐,这翠姑姑是什么人?好大的气势呢!” 见得那几人进了芸姑姑的院子,楚清歌靠近一点,小着声音问道。 “哦,翠姑姑呀,她是皇太后跟前的人,跟着太后娘娘几十年了,是太后宫里的红人儿。她是芸姑姑的亲姐姐,和芸姑姑姐妹感情好着哩。”红藕看一眼院门解释道。 楚清歌听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芸姑姑如此嚣张,原来她在宫中,还有个腰板硬的姐姐挺着她呢。 楚清歌和红藕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偏院去了。 这边,翠姑姑带着人进了院门,那芸姑姑闻讯便赶紧迎着出来了。 “姐姐,有什么事你支应个小宫女过来说一声,我去宁寿宫寻姐姐便是了,这大老远还让姐姐跑来一趟。” 芸姑姑上前挽着翠姑姑的胳膊,口中很是亲昵的嗔怪着。 “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我这心里有些惦记着你吗,正好太后娘娘赏了我些上好的料子,我拿过来,你挑一些出来做几件新衣裳。”翠姑姑满脸笑容地道。 姐妹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屋子,随行的宫女赶紧将带来的绢布料子都放到案上供芸姑姑观看。翠姑姑又挥手让她们都退了出去。 “咦,这不是宁娘娘的那件云锦大衫吗?怎么在这?”翠姑姑一眼看到了案边摆的那件云锦衫子,便开口问道。 “姐姐有所不知,昨日妹妹不小心跌入了洗衣盆,偏生不巧,手上护甲的套子又剐到放在盆里的云锦衫。这不,差一个丫头刚修补好了,才送了过来还未来得及送到娘娘的正殿。”芸姑姑解释道。 “修补过了?我可听人说这云锦极是难织,这补得如何?别让露什么破绽?”翠姑姑一听急了,赶紧拿起那件云锦衫子翻看。 “姐姐,我都看过了,那丫头的手艺着实有些了得,竟是缝得完全看不出来。”云姑姑一边帮着抖开了衫子一边道。 那翠姑姑来回看了好几回,过了好一会儿口是很是疑惑地道:“这破损处找都找不到,你寻的什么丫头修补的?竟像会妖术一般!” 妖术?芸姑姑一听先是愣了一小会儿,随即一拍大腿道:“姐姐不说我还不觉得,听你这一说,我倒也觉得这丫头是透着几分邪气。那天我在偏院监督她洗衣裳,才在她身边走了两回,就脚下一滑跌倒了。更奇怪的是,跌到的同时,我的腰上还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直痛了我好几天!” 芸姑姑说完了,翠姑姑的眉头就皱了一下。 “我一听就知道你肯定是被那丫头摆了一道。你也真是的,竟让这样的人混到身边害了自己还一点也不知晓!”翠姑姑挑着眉道。 “对了,我刚才在院门口还着见着一个丫头,跟在红藕身边,水蛇腰,削肩膀,眉眼透着一副子狐媚样儿的。那丫头又是哪来的?”翠姑姑又想起什么的问道。 “哎呀,姐姐说的那狐媚样儿的丫头,和这修补云锦的,就是同一个人!”芸姑姑面上有些惊恐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