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停下来。
“是你在那里吗,禅院直哉?”
“……”
门外的心跳快了两拍。是我说中了呢,果然是那个小混蛋。
“想用这种方式让人低头,真是大错特错。”我表明立场。“我是不会屈服的。”
“……”那家伙在吸气吐气,可惜心跳快了四拍。
“我还要告诉你,那什么……”我努力想着修饰过后的文明用语,最后还是没忍住。
“F*ck you。”
“你!!”
我爽了,某人怒了。他狠狠地踹在门上,留下悠远流长的一声重响。
直哉少爷轻飘飘地来,怒气冲冲地走。我幸灾乐祸,然后就听到看守人抖着嗓子招呼别人,把禅院茉莉的嘴堵上。
堵吧,那个小少爷是禅院家的主宰者之一,他想做什么都好。
反正我都会找到反击的一刻的,就像先前那样,既然能拔出竹刀挥过去,我还能挥出第二刀。
我的心还没有死掉,还没有决定在这个烂泥潭的禅院里沉沦下去,我总会有机会逃掉。
……
饿过头后的我心如止水,可以说格外听话的任由摆布。那些被称作“躯居留队”的侍从步入禁闭室,他们动作很快,不止将捆仙索重新固定,还将一团麻绳塞进我的嘴里,改成面向铁门的方向跪好。
我敢打赌某个赌气跑掉的小少爷在不远处看着。因为在侍从们离开后,我又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站在从铁门外的栏杆上,远远朝着禁闭室内观望。
不得不说禅院直哉年纪虽小,却有当变态的潜质。哪怕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也要亲眼看到我遥遥相对下跪的模样。
我想起禅院直毘人关我禁闭时的那些罪名: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无视尊长,不守礼教。
这些罪名跟顶大帽子似的非要扣上来,我认了,谁让我初来乍到,实在对禅院家提不起恭敬之心;可同样的罪名,也能按到禅院直哉的头上。
对年纪长两岁的我口出恶言,冒犯我的双亲……然而小少爷屁事没有还到处晃荡,无非就是这个家族的裁判擅长吹黑哨。
说真的,禅院直毘人拉偏架拉得明目张胆,瞎子都能看出来,我找不到地方再另外升堂。
最痛苦的是,恐怕未来几年,只要我还在禅院家待着,就得忍受这样就很离谱的待遇。
——家乡的老妈,这就是你不惜违背父母,也要逃离禅院家的原因吗?
可是为什么……你会说出那句话呢?
胳膊腿被绑得久了,从酸胀疼痛到麻木得感觉不到四肢。朦胧间,我掉入昏沉的梦境里。在梦中,我又看到了美人老妈含着眼泪的侧颜,她坐在病床上看向窗外,纤瘦到一阵风都能吹散的倩影。
在老爸去世之后,那个会吐槽女儿不够淑女、会花痴老爸颜值的妈妈就消失不见了。一直出现在我记忆里的,变成了一个柔弱可欺、和禅院家千丝万缕扯不断关系的女人。
【“跟着家主大人回京都后,你要听他的话,好好学习,辅佐宗家。”】
离开医院前,老妈用忧伤的绿眼看着我。她叮嘱之后又哭,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要怪妈妈,我是为了你好。
我没说出口的是,我一点不怪她。这具身体里装的本来就不是十一岁小女孩的灵魂,我当然不会像寻常小孩一样赌气怨怼,因为禅院直毘人的打算在我眼里十分清楚:禅院家可以帮助一个叛逆逃家的女儿。取而代之,禅院家需要多一个女儿。
因为名门贵族里没有慈善家,不会做亏本买卖。
只要老妈能常规的看病吃药、保证身体健康,改姓什么的我都无所谓。哪怕上来就是挨揍捆绑,他禅院直毘人能爽快掏医药费,我也会口是心非,继续喊口号说禅院家好禅院家妙禅院家一个顶仨呱呱叫。
可我不理解的只有一件事。
为什么老妈会说,这是【为了我好】?
加入禅院的目的,无非就是橘皮脸有钱。可是我从这野蛮封建的家族里,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免费挨揍吗?还是禁闭套餐,挨饿减肥憋尿体验呢?
禁闭室外传来来回走动的声音。不是很响,但来者并没有掩饰的意思。我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想努力聆听辨别脚步声。
不像是禅院直哉,也不是曾悄咪咪溜过来、又被人火速带走的俩双胞胎姐妹,听起来像是成年男子的步伐,很稳健,又很轻盈……不是曾出现在庭院中的任何一人。
“很好,还挺有潜力。”
门外的不知名访客说道。“仅从听觉就能发现不少信息,你比我想得还像个野兽。”
这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啊?我呜呜嗯嗯,想努力吐出嘴里碍事的麻绳。那人轻笑道,“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看来这回你真把直哉气得够呛。”
我听出来了,他是在夸我。这人再怎么波澜不惊,语气里还是没藏住他的赞扬。
看来这个家里还是有正常人的!万岁!
“再过一会,你的禁闭时间就到了,家主大人会过来见你。”
这位禅院家难得的正常人似乎赶什么急事,言简意赅道。“如果不想延长你的禁闭时间,在家主大人面前就冷静一点。”
“唔嗯!”
“在这里,学会韬光养晦很重要。听明白的话就再唔嗯一声。”
“唔嗯!!”
“很好。记住我说的话。”他又低笑一声,“小姑娘还挺有胆量,能保持这个劲头也不错啊。”
“……”
他是个好人!
同志!你倒是留个名再走啊同志!
我心潮澎湃,几乎是热泪盈眶地送走这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陌生人。这种无需语言交流而产生的革命情谊,让我对禅院家跌到谷底的印象值终于拉回来一些。
然而好不容易升上去的印象值,在禅院家主和直哉少爷大驾光临后又迅速掉了下去。
“对了,茉莉姐。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在解开捆仙索、又为我亲手拿下黑布后,禅院直哉站在跟前,他蹙眉担心的神情让我的鸡皮疙瘩起得一阵又一阵。“家里下人在收拾你的行李时,不小心把一些东西和垃圾混在一块,丢进焚烧炉了……”
“那把竹刀应该是你很珍惜的物品吧?”
那双蛇一般的绿瞳幽幽地看过来,“都怪下人们不用心,茉莉姐,你可不要介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