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母女俩约法三章,达成了共识。 第一,入圈以后卖艺不卖身,没见过双方父母,上谁的床都不行。 第二,不论忙不忙,每周至少往家里打三通电话。 第三,离祁庭勋远点儿。 第三点是陶钧蕾把祁庭勋回国的事说了之后,邱司燕把存了六年的卡交给她的时候说的。 “这种家里有钱的男人,都以为钱是万能的,什么事都拿钱办,感情的事也这样。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谈什么东山再起?等他东山再起,黄花菜都凉了。他能不知道后果吗?就你姐傻,当他是认真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最后成了人家兄弟阋墙的牺牲品。不知道到底着了什么魔,爱上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药罐子,你可别穿新鞋走老路。” 陶钧蕾满口答应,就怕邱司燕唠叨。 在恋爱这个话题上,她和邱司燕永远意见相左。 邱司燕想让她来一场中国式相亲,她谈的却是柏拉图式的恋爱。邱司燕想让她把婚前乃至结婚生子的事都考虑周到,她却从来拿世俗的标准衡量过和祁庭勋交往的利弊。 他们的初遇是在莫斯科郊外的风雪之夜,她跟朋友来拍纪录片,意外和剧组走散,手机没了电,只好拦下他的车,没想到难得在异国他乡遇到不认识她的中国同胞,笑着问她上陌生人的车害不害怕。她被他的司机捉弄,胆战心惊地看向后座,看到的却是一个看上去比她还柔弱的男人。 她知道他的无能为力,所以从没想过让他保护自己。 她和祁庭勋两个人,一个什么也不缺,一个什么也不图。 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会觉得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她可以这段在无限漫长的时间里好好爱一个人,也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忘记本该拥有的烦恼。 她认为这是美梦。 与其说是受到牵连才前途尽毁,不如说她年少内心脆弱,无法承受来自外界的恶意。 是她自己逃离了圈子,信了被别人捏造出的自己。倒是不知祁庭勋与那些人做了什么交易,再没有人来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他不过是孱弱,而她是懦弱,假如时隔多年她仍没有重振旗鼓,也许她永远无法原谅如此懦弱的自己。 祁庭勋去俄罗斯前曾跟她说过不久以后会来接她。 那时她也觉得他像进京赶考一去不返的书生,对他的诺言没抱多大期待,甚至觉得这段恋情走到尽头了,十分大度地说:“如果你真的很想念你的外祖母,就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阳台上那些的盆栽的。每天都要浇水吗?它们是喜欢乘凉还是晒太阳?万一……” 他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拥着她打断她的话,呼吸比平时更紊乱,许久才嗓音低哑地问:“如果我放心不下的,是你呢?” 其实她想说“不要去”,可最终还是善解人意地说:“那就早点回来。” 前三年她希望他“早点”,后三年只希望他“回来”。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要求变低了,后来才发现是她长大了。 这六年她生活得平静顺利,没吃过大苦,没挨过欺负,只是见了形形色色的人,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渴望的不再是日夜相对的温柔,而是一颗坦诚的真心。 ** 陶钧蕾这次回家,陶照驭不仅给她换了新床单和枕套,还把客厅万年不开的空调打开了,晚上把所有通向室外的门窗关上,柜机的功率够支撑整个屋子。空调没定时,睡到半夜也没人起来关,于是陶钧蕾回家探亲的第一天就成功感冒了。 陶照驭早晨起来给她煮了姜汁可乐,给两位女士做了早餐,热情地说今天教她编竹篓。 说是他闲来无事新学的。 陶钧蕾没遗传到陶照驭做手工的能力这方面的基因,小时候连折纸都折不好,顿时逃似的投奔邱司燕:“我跟我妈去剧团。” 邱司燕看了她一眼,没拒绝。 邱司燕他们剧团在国内有一定知名度,在当地享有盛誉。 他们一般都是花半年时间筹备一支新舞,排练好后在本省几家剧院巡演,正式演出前会去现场彩排,陶钧蕾这次回来正赶上他们表演排练。 剧院是室内场馆,参演人员围在舞台旁边,台下没有观众,就没开头顶的大灯。 舞台上灯光明亮,台下却昏暗不明,得靠台上的光看清周围的事物,陶钧蕾摸黑往后排的座位走,邱司燕却叫住了她:“你往上走干嘛?坐第一排来。” 邱司燕这一叫,年轻演员的目光全朝她汇过来。 陶钧蕾听到他们窃窃私语。 “这是谁啊?不是咱们团的吧。” “哦,这是邱老师的女儿,你们没见过吧,小的时候常来咱这转。” “怪不得,长得好像邱老师,真漂亮。” 陶钧蕾从他们面前经过,礼貌地点头致礼,然后依照邱司燕的安排,坐在了第一排的中央。 演员们年纪不大,一个个腰杆挺直,身姿优雅,很有气质。 女生的腿笔直修长,男生的腿健壮有力,整整齐齐站成一排,像那戈壁滩上的白杨。 那令人羡慕的身段气质,那颇具感染力的艺术氛围,让人神往。 邱司燕说的对,她如果想要的是观众的喝彩,应该做舞蹈演员。 可她偏偏要的是喜欢。 排练过程不是很顺利,因为一个女孩一直无法将某个动作做标准。 邱司燕不满地皱起眉,有些急躁地说:“他把你托起来,你的腿得勾住他的腰,像蟒蛇一样缠在他身上。” 女生抠抠脸:“邱老师,这没支点怎么做呀。” 邱司燕一拍巴掌:“用腰!” 女生没听明白:“腰?” 邱司燕急得想要自己上,突然想起陶钧蕾在这儿,于是直接道:“小蕾,你过来给他们做个示范。” 陶钧蕾闻言站起来,慢慢从阴影中走到光亮处。 红色的帷幕后,一个长着剑眉却面容清隽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问身边的人:“这位是谁啊?” 老团员和气地说:“那是我们副团长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