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连带着那位入宫探望贞妃的女眷,孟秋也一并想起来了。
宫人多嘴碎,不论有意无意,在孟秋撒着闲钱找人闲聊时,抛开那群人究竟是真情假意,她的的确确得知了不少消息。她权当打发,再将看似有用的暗自记下,那些八卦、留言,则半听半不听,没多用心。
未曾想有关这申家夫人的事儿,竟是用上了。
要说这申府呀,还真有点儿故事在里面。此前曾讲过申老将军本事过人,而自幼在他膝下长大的贞妃也深得他真传。可惜,偌大的一个世家,除却贞妃这位深宫娘娘,竟满族再无后继之人。
如今申府的当家人乃是贞妃的嫡亲哥哥,此人虽无甚本事,但好歹也算是无功无过。而那位女眷,则是贞妃的长嫂,申程氏。
申程氏实非发妻,乃是申家新妇、贞妃继嫂。前任申夫人身子不好,只与丈夫多年情分,以致其不离不弃,亦不曾纳妾。可在其诞下申家独子后,便愈发缠绵病榻,春秋换季时必定要请来宫中御医,频下重药。年年如此,却年年情况愈甚,又险险保住性命。
终是于今年盛夏时分,忽而一场疾雨,对常人来说不过是换身衣裳的事儿,落到这位申夫人头上,便成了她去往阎王殿的邀帖。
不久后,程氏以二十有二的年纪嫁与了连孩子都已有十来岁的申家嫡长房,做了续弦。她着实命苦,十七岁被许人家,哪知祖父去世,守孝三年。那户人家等不及,另选了媳妇。谁料到她好容易快要熬过孝期,爹又去了,只得再守三年。
一再耽搁,以致到了如今,唯有嫁作填房。
正是因着这段曲折离奇的事迹,孟秋方才记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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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此前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孟秋得了消息,再去留意,进展必然要快上许多。例如眼下,她得知那位申夫人将在今日未时入宫。
她还是依照着此前的说辞,假借送信一说,想着能否和申程氏见上一见,便往贞妃那儿递了话。她本意是稍作试探,不论结果是如何。因此,在此事乃至酉时都没个回应的时候,她也尚且算作是预料之中。
尽管她此前也考量过,要是bug真是申程氏,自个儿此举若打草惊蛇了,又该如何。可她转念一想,那bug也不曾有心为燕承南留下活路,甚于步步紧逼。如此,就算打草惊蛇,除却加快进展,倒也没了其他害处。
因着眼下天色已晚,孟秋本道今日已止于此,准备再想个法子好去会一会她,却未曾想出乎意料——
“沈娘子?沈娘子……呀,可算是找着您了。”有宫婢笑盈盈寻过来,朝着她行礼罢了,再说,“底下人疏忽,这才将您的话传上来,哎……可教娘娘发了顿火气。真是对不住您,娘娘知道过后,就赶忙让奴婢来了,请您过去呢。”
孟秋有些发懵,“……啊?”
沉默一霎,她有些迟疑的看向那个宫婢,“那我现在随你去见贞妃娘娘?”
“正是。”那宫婢仍是笑着的,倒是自来熟得很,凑过来挽住她讲道,“您快请罢!免得娘娘等久了着急。”
这么被她一路引到了宫殿里,孟秋还不等喘口气,就看到身边那群人都齐刷刷跪了下去。
周遭是乌鸦鸦的一片脑袋,眼前有窈窕佳人婉婉行来。她眉眼间流转的是股子书卷气,粉白黛黑,衣着讲究。虽她的身姿略显单薄清瘦,却半点儿不损她浑身清贵,那是与林晗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气势。
相似在于她俩皆是出声大家,一举一动都雅致入骨。而不同则是因着林家善文,而申家习武,哪怕贞妃自幼读书,也磨不去从血脉里透出来的端正孤直。
宫人们跪了满地,而慢半拍的孟秋愣愣站着,难免显得太过突兀。她回过神,收敛住视线低头垂眼,朝着贞妃屈膝下拜,“见过娘娘。”
“三娘快些起身。”她寻常的时候气势压人,此时笑起来,竟又平易近人了。见孟秋施礼,她则是连忙去扶,“以往你我也曾频有书信来往,如今再见着,哪就至于生疏至此?”
贞妃话音落下,孟秋脸上的表情险些崩了。她绷着面容稳住神色,对贞妃的言辞巍然不动,只是顺着贞妃的力度直起腰身,低着头轻声应答,“礼不可废。”
她随即高度警惕起来,并立刻在脑海里回想贞妃所言的,两人曾经的记忆。奈何系统太辣鸡,教孟秋对着那一个个的马赛克,着实分辨不出哪个是贞妃。她心里也清楚,贞妃提起这个大多是想试探她,可她顶替了寄体,又对寄体的往事一知半解,着实是不晓得该怎样应对。
“倒是娘娘还记得往年那些旧事……”孟秋不甘于就此落入下风,教人抢去优势,便以退为进,转而提起了这茬,将计就计的叹气道,“往事不可追,往事不可忆。乍听娘娘提及,我竟是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是我不好,令你想起那些伤心事。”贞妃理所当然的误解了,牵着孟秋让她落座。略作停顿后,她也跟着轻叹,眉尖轻蹙,看着孟秋的视线温软又歉疚,“都是过去的事,多提无益。”
孟秋遂展颜,“我自个儿多愁善感,哪里能怨娘娘。倒是今日麻烦您,您还愿意见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哪有甚么麻烦的……”她顺着孟秋的话往下说,眼波流转,语气平缓,状似不经意的讲道,“为你往家里递一封信件罢了,随手之劳的事儿。”
“娘娘这样宽和,我真真不好意思打扰,又着实是……没得法子了……”孟秋故作为难,抬眼看着她,启唇,欲言又止,“唉……”
贞妃追问,“怎的了?若是有什么事儿,你只管说来。”
而孟秋听闻此言,则当即开门见山,直截说,“今儿听闻申夫人入宫,我才特意寻来的。”
她悄自瞅着贞妃的面色,唯恐错漏半点儿变化。一句话罢,她轻抿唇瓣,扮出为难的作态,又说,“谁知夫人已是走了,唉……也是我太唐突。算了,也不算什么要事,既夫人不在宫中,那我便多谢娘娘好意,这就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