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皇上,太后娘娘这些年来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内里早已是衰败之相。本应不怒不气少思少虑静心调养,看脉象已然是急火攻心,火毒入心,怕是......”宋太医令摸了摸自己额头渗出的汗。
“急火攻心。呵,朕的好皇后!宋太医乃是国手,朕相信宋太医定有法子救朕的母后。”年纪轻轻的昌平帝生的一副好皮囊,不怒自威的眉眼中迸射寒光“太后病重,皇后怎还未来侍疾。来人,传朕旨意,命皇后即日起安心在翊坤宫侍疾,后宫琐事暂交给吴淑妃代为打理。”
刚刚回到清宁宫连口水都未曾来得及的喝的皇后娘娘接了旨后微微笑了笑,便带着几个婢女匆匆赶往翊坤宫。
昌平帝守了祯太后一阵子,却发现祯太后毫无转醒的迹象,便和匆匆赶到的皇后打了个照面,就回了前头。
皇后面无表情地送走了昌平帝后,嘴角带着微微一丝笑意,进了祯太后的寝殿。
整整三日,皇后娘娘日日夜夜守在祯太后的卧榻旁,寸步不离。喂药喂粥,更衣擦拭,从不假他人之手,尽心伺候祯太后。
丹朱与青螺日日夜夜守在外间,日日夜夜听着皇后娘娘哭诉着自己失去两个孩儿时的心酸情绪。却仍是面不改色尽心尽力看顾着皇后。
第四日晚,祯太后悠悠咳了两声后终于醒过来了。
“辛苦皇后了。”祯太后睁开眼后第一眼看到皇后,“哀家想与你说说话,让丹朱她们都下去吧。”祯太后说完后便闭上了双眼。
皇后万年不变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嘲讽地笑,挥了挥手将婢女都遣散了下去。
“哀家永远记得那一日,清晨天刚亮,送信的铁骑冲开了长安城最是繁华的街道,一骑绝尘冲进皇宫。而哀家本家的暗卫紧随其后,重重地扣开了杨国公府的大门。”祯太后刚刚轻咳的时候脸上激起的潮红,渐渐褪去“我和幼弟因着父母兄长皆在庭州便住在了岚玉轩,与我祖母住在一起,受我祖母教导。我这几十年都不曾忘记,暗卫送来的是一封血书,一封和着我杨家儿郎性命的血书。我的祖父,父母,二叔,在抵抗突厥突袭的时候全部遇难,不敌身死。武帝下旨,着令杨家三郎启程庭州,与杨家长孙共同扶棺回朝,我二哥偏要与我三叔同行。”祯太后声音越来越小,眼看着体力似要支撑不住,皇后回身拿起桌上温着的粥,轻轻喂了祯太后几口。
祯太后也不拒绝,张嘴轻轻抿了几口。
“您也不怕妾身下毒。”皇后见祯太后摇了摇头,便起身将碗送回桌子上。
“呵,哀家不过一个将死之人,你不屑的。”祯太后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笑“你这性子,最是像我二叔母。当时全家都不同意让我二哥去庭州扶棺,她偏说自古子扶父棺,便是粉身碎骨,父亲的棺也要儿子带回来。怕是耕读世家出来的女子,都是这般风霜傲骨吧。可我二叔母不知道,他们扶棺刚刚过瓜州,便被突厥人再次突袭,我三叔长兄不曾等到沙洲支援,终是不敌万千敌军。我二哥身死,三叔兄长不见踪迹不知死活。等了两月有余,回到杨国公府的棺材,多了一具。我至今记得,我祖母在国公府大门看见棺材的那一刻,脸上一滴泪都不曾流,冲开众人便触棺而去。我三叔母在我三叔启程不过几日就发现有孕了,可我三叔却没有回来。我二叔母操持着丧事,出嫁的长姐回来帮忙照顾三叔母,留我二姐三姐照顾着我与幼弟幼妹。可是两个十三岁的姑娘,怎么照看得住三个孩子?更何况我幼弟幼妹不过三五岁。在我祖父出殡的日子,我那一对不足六岁的弟妹不见了。好好的睡着了的孩子,就在国公府那样的地方,不见了。我三叔母知晓后,惊惧交加,血崩而死,一尸两命。我二姐三姐原定下的人家也都退了亲,当天晚上,我二姐三姐就在家绞了头发,不过几日,就被我二叔母远远地送走了。”祯太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床榻上笼着的纱“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烛光灯火,我二叔母说怕我自己睡不着,要陪着我睡。她跟我说,将来杨家就只剩我自己了,一定要坚持,多么痛苦艰难都要坚持住,要活着,不可堕杨家威名。第二日,我起身了,可我二叔母连手都凉透了。”
“可见太后娘娘自小便是个胆子大的,竟是陪着死人睡了一夜。”皇后的面上目光里都未有分毫意动。
“怕的啊,是真的怕。可是想想这是自己最后一个亲人了啊,怕也不能让她离开自己啊。一直到我的乳娘进来唤我,阖府上下才知晓,我那傲骨铮铮的二叔母,竟是服毒去了。我哭着喊着求着族里的人去找找我两个姐姐,求着我二叔母娘家来帮忙殓尸的人,将我两个姐姐找回来。”祯太后的眼角终是开始泪流不止“石沉大海。我的两个姐姐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人见过,没有人遇到过,甚至不知道被谁送走的。送那时候开始,我知道了,这世上,我就只有自己了。”
“原来太后娘娘也有泪,您也会像这样止不住的泪流。”皇后拿出自己的帕子给祯太后擦了脸侧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