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行衣一脸笑嘻嘻的,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目光暗含警告与嘲讽。
“我这人见不得懦夫自讨苦吃,保不准你不仅死不了,还会被我打一顿。”
听了这话,小女孩才把直勾勾的眼神移过来,乌紫的唇瓣微微蠕动。
良久,她沙哑着嗓子,艰难地开口:“我不是懦夫。”
那声音委实算不上好听,如同一块生锈的铁片,被铜丝生拉硬磨,发出了刺耳的噪声。
符行衣将发带解开,揽了湿漉漉的长发,再用力一拧,挤出许多水来。
她自顾自地忙活,随口道:“自杀的人都是懦夫。世上的苦难多了去,九族皆灭又如何?不想活也得活下去,人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求生欲。”
小女孩不再言语,恢复了一张死人脸,呆呆地看着东方初升的太阳。
“哎,那小孩,说你呢。”
符行衣脱下了湿透的外衣,挂在岸边的矮脚树上晾晒。
然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道:“你真那么想死,那我便问你一个问题。”
小女孩缓缓地抬眸,闷声道:“你说。”
“你自杀,是想不开、还是想开了呢?”
符行衣托了腮,笑吟吟地开口。
晨曦映照在她的眼角眉梢,柔和了轮廓。
然而,含笑的桃花眼中不是脉脉温情,而是十足十的冷漠与残忍。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她五年来不停探寻,却毫无结果的。
一路以来遇到那么多事,她最初也曾动过一死了之的念头,可临了却因为不甘而放弃。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为宁氏沉冤昭雪,幸福快乐的宁静生活,还有吃不完的美食……
所以她不能死,不甘心就这样痛苦地离世。
小姑娘被问得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符行衣噗嗤一笑,然后躺倒在草地上。
刚发芽的嫩绿青草还不太扎,感觉既柔软又舒适。
又问:“何至于此?虎口脱险莫非不该庆幸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符行衣拍了拍胸脯,不满道:“我可是救了你两次的恩公,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告诉?”
“我叫魏灵。”小姑娘抱臂环膝,将头埋了下去。
符行衣脸色突变,厉声道:“你是魏氏一脉的后代?!”
魏家三代将门,无一不是忠贞死节之士。
魏氏一族曾在大大小小的平叛镇乱战役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战功赫赫。
宣威营由近百支私军构成,每一支都像一个派系,融聚在一处组成宣威营,魏家便是其中的一支,而且还是主力军,势力庞大。
要是没有这层关系,符行衣当初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险去救魏安平。
但是东齐的皇帝一向重文轻武,又疑心甚重。
宁氏被处置完之后,魏氏也跟着倒了血霉,族中子弟接连被贬,最终沦为戍边奴隶。
如今放眼全朝,怕是除了聂铮之外,再没有人能在皇权之下保全自身了。
魏灵瞥了她一眼,把头埋得更深。
“宁姐姐,没想到你还活着。”
符行衣心神大骇,连忙自我检查。
这才发现自己脱了外衣后,被河水浸透的内衫勾勒出身体的轮廓,就连右臂的刺青也暴露无遗,瞎子才看不出自己胸前的异样。
“全天下只有一个女子能刺上宁氏家纹,那就是宁如鸢。”
魏灵的声音阴寒无比:“即便你如今沦落至此,好歹也有过辉煌的时日,被父母疼爱视若珍宝,可我不过是个冠有魏姓的庶女而已,在家丝毫不受重视,落魄时……还要被天狼军严刑拷打,逼问出魏氏军符的下落。”
符行衣下意识地抚上了胸口。
那里放着魏安平留下的玉扳指,正是天狼军苦寻未果的魏氏军服。
魏灵扯了扯嘴角,道:
“若非天狼军的主将严令禁止在营内……我只怕根本无法活着走出那些畜生的营帐。没了家,又遭受这样的侮辱,守不住清白之躯,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符行衣正欲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立即从腰间的木桶中抽了一根箭矢,猛地掷去声源处。
箭矢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那人稍一用力,便断成了两截。
“两条朝廷未能捕获的漏网之鱼聚在一处,比谁的日子更惨么?”
男人高大的身影缓缓地从树丛后现身,漆黑如墨的长发纹丝不乱,前襟也严丝合缝地将整个胸膛包裹住,只露出优美的颈子与突兀的喉结,极具禁欲美感。
“符行衣,谁准你玩忽职守的?还有,穿成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不待符行衣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外袍,兜头盖脸地蒙住符行衣的身子,把她玲珑有致的曲线身段挡了个完全。
符行衣满脸茫然,只能听到头顶传来冷淡的嘲讽。
“求死之人不配由你去救,她若想死,便让她去死。顶多给大齐留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