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雨心翻了个身。
今天是她的二十八岁生日。
二十八年了。
她咬着嘴唇闭上眼睛,然后继续做梦。
出生前一个月,桑雨心的爸爸突然暴病身亡,亲戚朋友们都在背后议论桑雨心妈妈的肚子里怀的肯定是个妖怪,还没出生就把亲爹克死了。
桑雨心的妈妈,名关家慧,年轻貌美,挺着大肚子将短命的丈夫送去言城北郊的永安陵园,从头到尾没掉一滴眼泪,前去送行的亲戚朋友和同事们抹着眼泪,无不在心里骂关家慧冷血无情,替桑家叫屈。
毕竟是年轻啊!毕竟是漂亮啊!毕竟是会计师啊!毕竟怀了个妖怪啊!
关家慧的胃里一阵恶心,差点要把肚子里的妖怪给吐出去,然后拼尽所有力气将那些讨厌的长舌妇们杀个片甲不留。
慢慢的,奇奇怪怪的闲言碎语听多了,关家慧便麻木了,即将初为人母的喜悦,兴奋,害怕代替了失去丈夫的悲伤。
一个月后,关家慧一个人从单位下班走回家,半路上忽然肚子疼痛难忍,她俯着腰身走进附近一家医院,挂号,找医生检查,医生检查后大吃一惊,“哟,产道都开三指了,你不痛吗?也不哼一声?”
关家慧这才哼出声,哭喊着生下桑雨心。
“女孩,七斤,1990年8月25日十九点整出生。”接生的医生倒提着哇哇大哭的桑雨心给关家慧看。
肉肉的小脸蛋挤成一团,张嘴撕心裂肺的哭得像只青蛙,看不出像谁,反正不是妖怪,关家慧开心得笑出声来,万幸,死去的丈夫一直想生个儿子呢!
“没见过这么开心的产妇。”产房里的护士们悄悄议论道。
桑雨心长得和死去的爸一模一样,留短发,身高一米六八站在身材娇小的关家慧身旁像个小男友,亲戚朋友们又开始在背后替关家慧打抱不平,每天看着和死去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该有多瘆人呀!
关家慧是会计师,她一个人的收入足够保证娘俩过得小康,单亲妈妈能有多艰辛,她准备充分,毫不畏惧。
桑雨心从出生时哭了一回以后,便很少哭,五岁学会做家务,上小学以后,生活基本能自理,关家慧每天下班回到家吃着桑雨心做的饭菜,真怀疑给自己生了个保姆。
桑雨心的学习也不用关家慧操心,什么时候报书法班,什么时候报跆拳道班,什么时候该复习,什么时候该出去玩了,桑雨心自己就安排得妥妥当当,关家慧根本插不上手。
“我只是生了她。”关家慧感叹说。
“妈,我报了师范学校,幼师专业。”初中毕业时,桑雨心告诉关家慧。
关家慧惊得差点要扇她一巴掌,凭她的成绩将来要考北大清华的啊!
“人生苦短,我想早点出来工作赚钱。”桑雨心沉着冷静得像个沧桑的老者。
除了分担关家慧养育她的责任,她还想分担关家慧身上的经济压力。
关家慧哪有什么经济压力?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居室一次性付的款,代步车是十几万的众系车,手中也有些存款。
关家慧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干脆闭上嘴巴,她知道桑雨心决定的事情,谁也没办法改变,就像她无法改变死去的丈夫想生个儿子。
“我是个失败的母亲。”关家慧感叹说。
八岁那年,桑雨心写了一篇作文,题为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长得很漂亮,她是一名优秀的会计师,她过得很辛苦,因为我没有父亲,她一个人既当母亲又当父亲,我要快点长大,孝顺她。
早死的爹欠关家慧的一本坏帐,桑雨心一门心思一五一十地代父还给她。
好事的亲戚朋友们在背后议论,关家慧才是妖怪,瞧她妖性大发,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世上哪有桑雨心这么懂事的孩子?
同学们在高考战场上拼尽全力的时候,桑雨心穿着粉色的背带裙站在言城最大的公办幼儿园-星光幼儿园的大门口笑僵了脸。
她领了第一月的工资给关家慧买了一条名牌连衣裙,花得一分不剩。
“太贵了吧?”关家慧看见标签上写着的价格,差点晕倒,她从来不敢买这么贵的衣服,她一直节俭持家。
“喜欢吗?关家慧。等我转成正式员工,再给你买香奈儿。”桑雨心得意洋洋的表情像极了死去的爹。
关家慧哭笑不得,老天这是在和自己开什么玩笑?
关家慧劝桑雨心给自己存嫁妆。
桑雨心一脸不屑。
“我才不嫁呢!就守着关家慧过一辈子。”
关家慧噗嗤一声笑了,等到遇见喜欢的人,哭着喊着要嫁呢!
桑雨心遇见过。
读师范学校时的一位学长,钢琴专业,长得普普通通。
“就想呆在他身边,就算不说一句话,当然他在弹钢琴,非常迷人的弹着钢琴。”桑雨心对闺蜜苗欣说出心里的小秘密。
苗欣有一个正牌男朋友叫唐十三,比她高一届,正在上大学,但苗欣经常背着唐十三喜欢上别的男生,桑雨心劝她善良,她强辞夺理称爱情本来就是多选题。
“你不如喜欢钢琴。”苗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桑雨心觉得苗欣说得很有道理,喜欢是要有所付出的,就像她从小就为关家慧付出,无怨无悔的付出,死都愿意。但她不可能为了学长心甘情愿的去死,更不会为了钢琴去死。
“你可不许告诉别人。”桑雨心叮嘱苗欣。
学长在学校食堂遇见桑雨心,对她笑,请她和苗欣每人喝了一瓶晨风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