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渠开工伊始就在河渠内挖了死人坑,不论是病死的还是被打死的,统统抛进坑里,只等九龙渠完工,把恒河的水引入河渠,这些尸体就会成为涛涛江水中的薄命蝼蚁,从此无人过问。
夜半子时,九龙渠沿线的喧嚣终于沉没在死寂的风雪夜中,刺骨的冬风吹过两岸,空气中弥漫着泥雪气息,若是细细嗅闻,还能捕捉到这层气息掩盖住的丝丝腥臭味。
白茫茫的雪地新添了两行足印,踩雪声由远及近而来,停驻在死人坑边。
少年在冰冷的土坑里躺了半夜,微渺的幽光照进黑暗,他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只看到一抹欣长飘逸的白衣影遥遥立在上面,强烈的求胜欲望驱使他呜咽出声求救。
那人听到了声音,伸手用夜明珠散发出的光往坑内探照,身形似飞鸟一般轻飘飘掠到坑底,循着声源一步步靠近,很快摸索到少年身边,静静站着打量他,没有立即出手相救的意思。
少年视野错乱,嗅到一缕清淡的松木香味,下意识伸手攥住近前的月牙白衣摆,“救、救我。”
夜明珠光凑到他面门,将脏得不辨原貌的脸照得一清二楚,来者半蹲而下,沉吟片刻才开口,“我看见了,他们杀了你阿爷和阿娘,还奴役北唐百姓,你想报仇吗?”
少年牢牢攥住眼前的衣摆,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唇齿禁不住打着颤,泣音难掩,悲愤出声,“我、我要北晋灭、灭国!”
白衣人似乎被他的话语镇住了,一声浅浅的吸气声落定,“我向来无利可图而不为之,救你有什么好处?”
少年咽回涌到喉间的血沫,艰难道,“我,你的。”
他现在只有一条烂命作筹码。
“我可能是个拐小孩的坏人,你还想跟我吗?”
白衣人款款的话音消散在风声中,轻如鸿毛,风吹就散,却能给人厚重的压迫感。
少年已经撑到极限,气息十分微弱,努力阖动嘴唇却吐不出只言片语。
白衣人见此,放弃了继续审问的念头,“我是南疆二皇子殷婳,今日救你一命,不望你许身于我,只需你来日为我卖命一回即可。”
殷婳起身后退三尺,牵起左手掌缠绕的银丝线,莹白的指腹轻轻抚过银线,弹指一射,银线从指尖飞出,缠住横在少年与妇人之间的一截竹竿,细如发丝的银线锋利如刀刃,瞬间将竹竿拦腰切断。
几乎在竹竿断裂的同一时刻,殷婳挑出五根银线分别缠住妇人尸身的四肢和脖颈,手指灵活地操纵着银线,将妇人沉重的躯体从少年身上掀了出去。
先前妇人就压在少年上方,两人中间隔着竹竿,殷婳的动作已经放到最轻,还是不可避免地撕扯到少年腹部的伤口,刚把妇人掀开,竹竿插进的部位霎时间血流如注,少年疼得下意识蜷起身子,双手摁向腹部。
殷婳擒住少年双手扣在他头顶,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赤红丹药,等少年腹部的血止住了,她才放开少年双手,转而寻了一具与他体型相似的尸体替代他,再将妇人的尸体翻回原位。
处理好痕迹,殷婳脱下外袍裹住少年的身子,伸臂勾过他双腿将其拦腰抱起,纵身飞出死人坑。
少年痛得几欲昏死过去,枯瘦的双手紧抓着她身前层叠的衣襟,整个人蜷缩在殷婳怀里发抖,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幼兽。
殷婳托住他的身子,步履沉稳地往前走,宽大的广袖迎风招展,羽毛般的飞雪抚过她的侧脸,悄无声息落在她文弱的肩头,连舒卷的长睫都缀了两三粒雪沫。
“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