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卷一38:蕴剑于胸(1 / 1)大唐膳祖传首页

许孟客心情有些沮丧,跟裴度说了今天有臣子谏言罢免裴度官职,与叛军议和的事,叹道:“陛下暂时还没表态。”说罢,拍案长声叹息,不知眼下该怎么办。    裴度亦是默然,他让服侍自己的人搀着他走到屋门口,望了望天,叹道:“朗朗乾坤,我偏不信邪能压正!”  许孟客道:“话虽如此,可眼下这关难过啊。”    裴度朗声笑道:“想我我大唐自高祖与太宗时代打下江山,宾服四海,万邦来朝,开创一代盛世!何也?乃我大唐儿女天然自成的一股英雄气也。遥想太宗当年,单骑降突厥,与陈兵十万的颉利可汗对峙于渭水,斩白马盟誓,迫使其退兵,签渭水之盟。有太宗风范在前,我大唐那些名垂青史的名臣良将,哪一位不是如太宗皇帝般能出将入相,坐朝堂时为治国栋梁,出边关可调兵遣将,运筹于帷幄之中,哪一位不是有胆有识,能文能武的扛鼎之才!”    “我裴度,进士出身,从不敢忘圣人教诲,愿以己身系国之安危!若无锐意进取,为国为民之念,一副软骨,只顾自己身家性命,不配站立大唐朝堂。”    裴度更仰天长啸曰:“我裴度已经死过一回了,再死一次又何妨?许侍郎,请替裴某人放言出去。”  许孟客奇道:“放何言语?”    裴度道:“三日后,我裴度将身穿朝服,执笏佩剑准时登上早朝!替我告诉那些居心叵测,维恐天下不乱的恶贼们,有本事就再杀我裴度一次,若杀不得我,我依旧会力谏陛下讨伐叛军,削平淮西藩镇!若杀得了我,哈哈,我愿用自己的血,唤醒我大唐男儿沉睡的血性,为削平乱军祭旗!”说罢,裴度仰天大笑三声。    许孟客忙道:“裴中丞三思,若这话传出去,我怕那些……”    “没什么可怕的!”裴度冷笑,“不就是这条命吗,他们要,拿去!只怕没这个本事!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会执笏佩剑,蕴剑于胸,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不铲平这些恶贼,不打掉他们的嚣张气焰,天下岂有宁日!”    许孟客听了,顿足而起道:“好!裴中丞,三日后,我兵部侍郎许孟客来亲自护送中丞上朝!”    裴度笑道:“许侍郎,大可不必,您能带人来送送,但您有法子带那么多人护送每一位上朝的官员吗?若这么做,裴度此举还有何意义?”    许孟客懂了,裴度是怀着必死之念做这件事的。像他自己说的,他要像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大唐男儿那样,向恶徒叫板喊话,宁死不屈。    许孟客沉吟良久,含泪道:“知道了,我要把中丞这话传遍长安每一个角落,让那些人知道,我大唐男儿的血性并没有灭绝。裴中丞,三日后,我会像你一样身穿大朝会的礼服准时上朝,裴中丞的义举,我许某人跟了。”    两人商议既定,含泪击掌。裴度笑而送别了许孟客,各自去为三天后的事做准备。    御史中丞裴度准备三天后身穿大朝会的朝服准时登上早朝的消息,像一颗雷暴级的大事件一样迅速传遍了长安城。好个裴度,这不是向那些恶人喊话,发出了□□裸的宣战书吗!    连僮儿们都觉得这位裴中丞真了不起。    “哇,他好厉害,真不怕那些大坏蛋啊。”  “是哦,他已经被袭击过一次了,差点丢了命呢,他身边有个叫王义的,也是个跟他一样不怕死的,那次就是他拼命抱住歹徒不放,连胳膊被砍掉都没撒手呢。”  “哇!”  众僮儿听得连连惊叹。胳膊砍掉都没撒手,听起来好吓人好厉害哦。    “难怪呦,要不是跟着裴中丞这种人,出不来这么有种的侍从。”  “嗯嗯,有道理有道理。”大家连连点头。    有那口才既好又好事的,干脆把听来的小道消息加工演绎,添上自己的想象和历史传说,把裴度遇刺的经历和他宁死不屈,决心向恶人宣战的事编成了宛若亲历的小故事。在街头巷尾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的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直听得来往行人站住走不动步,尤其是僮儿们更听得如痴如醉,呃呃连声,拍着巴掌一个劲叫好。    你传我我传你,一来二去,这故事越描越详尽,越说越神奇,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进了千家万户,成了长安人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    南宫月等人心中自然是冷笑的,裴度,你一介书生还想掀起什么浪花来,做梦!上次果然是便宜了你。看来,对这种爱出头的就得一棍子打死才行。不是不怕死么,行啊,这回务必对你一击致命。  得由裴度的死,使得再无人敢挑这个头起这个哄叫唤着向叛军宣战。唯有这样,这场博弈才算赢得彻底,赢得漂亮。    于是,又趁夜撒了些传单出去继续攻心。同时秘密调集高手,精心布置再一次击杀裴度的事项。哼,想你裴度再强,毕竟比不了吐突承璀手下兵强马壮,就你跟前那几个侍卫,咱们还真没放在眼里。算计好了,要你的命并非难事!    那些议和派们,恨不得裴度死,私底下嘀咕着冷眼旁观,只恨不能亲自动手。有点良心的,暗自羞惭。墙头草们,左顾右盼。怕事的,都有些做好辞官准备要跑回家种田了。更有那些常驻长安的外国使节与国际商旅,同样暗暗紧盯着事态发展,胸中各怀心事。    一时间,长安城内暗流汹涌,多方齐动。这场默默酝酿发酵的隐隐风暴正急促膨胀为一头可怕的古怪巨兽,敏感的人,几乎已抚摸到了它的触角。    有些母亲从街上拖回孩子,恨不得拧着耳朵时刻叮咛,“这几天,不准出门!”    忽然都有些人心惶惶,街上走路的步履匆忙,开店的卖货的尽量晚开早关或干脆歇了业,生怕沾上点什么倒霉事。唉,谁知道接下来能出什么乱子。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日子过的,苦也苦也。    唯有石小溪,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大事件似乎置若罔闻。    从小蛮用激将法把她点醒后,小溪就始终躲在某个角落里不愿见人。像只受了伤的小兽一样把自己藏在地洞里疗伤。连小蛮送去的吃食都没怎么动过,不理会任何接近的人。    僮儿们聊得津津有味时偶或瞧她一眼,都觉得这孩子大概是真傻了。可怜啊,从此人就这么废了。    小蛮不是不觉得后悔,她哪儿想到这一剂猛药下去把石小溪搞成这样子了呢?不言不语痴痴傻傻连饭也不吃,原本就瘦,这两天眼瞅那小脸又小了一圈。    唉,小蛮心里直叹,石小溪,你打算以后永远这样吗?    说着说着,三天就到跟前了,大家想想明早要发生的事都很兴奋,商量该不该跑到裴中丞住的通化坊那儿,亲眼瞧瞧他上朝的英姿去。  但这个建议立即被路过听见的大人们一口否决,说可了不得,万一现场开了打,殃及无辜怎么办。  一听这个,大家又觉得心里怕怕的,不敢再提了。    “小溪呢?”小蛮问。她刚弄了些好吃的,要给小溪当午饭。  “刚才还在那儿呢,咦?怎么一错眼功夫不见了,人哪去了?”  “不会是走丢了吧,看她这几天特别不对劲。”    小蛮道:“你们就顾着说话了,快分头找找,哎,这大中午的她能往那儿去呢?”  “谁知道啊,古里古怪的。”  “好吧,找找。”众人不情不愿地四处搜寻起来。  心里都抱怨,这石小溪真是的,老这么不合群,真是个大麻烦。    小蛮四处寻不见,问了不少人,总算有看着的说,是有个那模样的孩子往城南方向走了。城南方向?小蛮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向长安城东南方寻来,一路走一路问,直到天色擦黑,一路直找到曲江边上,满城关门的鼓声也要响完时,才隐隐瞧见了石小溪的身影。  她身后跟的那几个僮儿,早苦着脸大喊脚疼了。    小蛮搞不清石小溪想干什么,就暂时没惊动。她把手里带的食物分给那几个小僮叫他们吃好禁声,一起悄悄跟在石小溪身后。只见她走啊走啊,果然走到了牡丹宴开处的那个地方。    天黑了,只能在外头过夜了。好在风餐露宿惯了的这些孩子不觉的怎么。    石小溪,她跑这儿来做什么,是追寻往昔回忆还是寻找亲人留下的踪迹呢。哎呦呦,想到后面这条怎么觉得那么瘆人呢。    她阿娘裴雪柔疯了以后就是拼死跑到了这儿来,莫非石小溪跟她阿娘一样也被刺激疯魔了吗?她哥哥小谷在牡丹宴那天就是死在这儿的,对了,裴雪柔那天还说在这儿听到了死去夫君的呼唤……  额滴神哟,这可不好玩!连一向胆大的小蛮都有点心里发虚了。    可偏偏这时候,仿佛老天唯恐不吓人,居然帮着造势,刮起凉飕飕的旋风来。远方灌木丛中是萤火虫还是鬼火在跳跃闪耀?绿幽幽碧莹莹,忽亮忽灭忽上忽下。妈呀,天边涌来雨云铺天盖地地吞噬了星光,眼瞅着又要下大雨了。    又要淋一次雨啊,咱不能换换样吗?小蛮简直晕菜了。    “小蛮,咱得赶紧找躲雨的地方啊,这场雨肯定下的很大。”  “知道知道,先去找几片荷叶来顶上。”  “荷叶,看这风劲儿吧,荷叶顶屁用,这场雨,保准小不了。”    “怎么吃饱了还这么些废话,要躲你们去躲,我守在这儿,哎,去给我采几朵荷叶再走。”  “喔,那我们……先去采荷叶。”  “别惊动她!哎,你们小心点,别掉水里头。”  “知道的。”    僮儿们一走,这边就剩小蛮一个了。她靠近了些,蹲在灌木丛里贼兮兮地盯着石小溪,不知为什么一颗心蹦蹦直跳。    石小溪只是默默跪坐在地上,似乎在拧巴着什么事,口中还时不时念念有词。只是因为声音小离得远,小蛮使劲竖起耳朵听,还是没听见。    直到荷叶采回来,石小溪还是那样,几个僮儿顶着被风吹得摇摇摆摆的荷叶,小声道:“完了完了,只有傻子才会一个人在黑暗里待这么久,你看你看,她连姿势都没变。”  “是啊,她这回是不是真傻了。”    小蛮顾不上答,不知为啥就是觉得心里好紧张,像要出什么事一样。大概是那次裴雪柔抱着小溪跳江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给自己留下阴影了吧。    几个小僮见小蛮总不理他们,反倒不想走了。留下来跟小蛮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小溪的身影,琢磨她什么到底时候能好歹换个姿势。    就在眼皮子直打架,觉得这块石头八成要跪坐到天明时。神神道道的石小溪,忽然向地上隆隆重重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头前,还默念了一大段小蛮既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话。    雷雨说来就来,眨眼功夫,几道急促的电光闪过,雷声隆隆,大雨滴说话就落到脑袋上来了。小蛮接过小伙伴塞给她的一枝荷叶挡了头,眼瞧着石小溪终于站起身来,迈步向曲江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