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他们渡过了一重重的生死考验,可谓凶险至极。 能撑到现在,除了的确武艺高强反应迅速,富有经验,还实在是因为有点运气。否则,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几个死了。 但是,比起能否逃脱性命,更令他们忧心如焚的是怎么才能把他们获得的情报赶紧送出去——他们得知,对方准备在大唐官员的上朝路上,发动一场旋风落叶般的致命袭击! 选择在上朝的路上行刺,就是为了最大限度上震慑皇帝和朝廷主战派官员。看从此谁还敢挺身而出高举削藩的大旗,谁还敢跟那位强势的皇帝李纯紧紧站在一起,所谓为巩固帝国疆域,为恢复贞观之治与开元盛世的大唐荣光振聋发聩,疾声呐喊! 他们就是要打击皇权,恫吓百官。使朝臣人人自危,不知哪天就会在上朝路上丢了性命。 他们要让大唐君臣颤栗恐惧,时刻被笼罩在死亡威胁的恐怖阴影下。他们要吓破那群以天下为己任的所谓精英的狗胆,打垮他们的脊梁,使他们老老实实自缚手脚,一蹶不振,任由天下群雄并起不敢发声。 如果这事情一旦成功,将会把大唐带到何等境地? 但这个情报,青羽和飞羽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跟他们一起被封闭在密道里的那十五个人,除了开始被杀死的三个,和后来因为负隅顽抗,试图偷袭或逃跑的四个,还剩了八个人。 这八人被青羽飞羽牢牢制住,见不是对手,便假意投降,说可以带他们出去。借着熟知密道机关的便利设计引君入彀,险些害死了青羽,飞羽虽躲过一劫,左臂却受了伤。那八个人未曾想青羽飞羽连这么厉害的机关还能躲过,且那机关大有变化,他们虽躲在后面,竟也被饶进去一个。剩下七个难免惊惶失措,借青羽飞羽暂难脱身摆脱了他俩的掌控,躲入了不易发现的密道深处,焦虑惊恐。 两边一个找,一个躲。青羽飞羽一面继续寻找出去的路径一面向那七人攻心喊话;那七人则借着熟悉地形到处乱躲,得了机会便利用暗器迷药什么的偷袭一下。 几天下来,青羽飞羽寻找突破却屡屡失败,遭遇险情无数。那七人虽因青羽飞羽特意留他们性命没伤其要害,却也搞得伤痕累累。两边接连对峙了几昼夜后,神经紧绷,不敢睡觉,食物匮乏,都快被逼疯了。 转机就出现在那七个人发现,他们最后的出口被堵成了死路。 当他们好不容易,确信摆脱了青羽飞羽跟踪,终于转移到那个极为隐秘,专门为在特殊情况下设计逃生专用的出口,欣喜万状,以为就要逃出生天时,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弟兄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惨烈身死。 这就不对了。 虽然其它机关动了样,他们也曾怀疑。但就因为还留着这个地方,他们相信仍有出去的机会。只要能躲开那两个高手的追踪,他们总能得到机会逃命。 但事实上,唯一的生路早被堵住,而且方式惨烈,谁出去都是个死。 那么,到现在为止,一切能出去的途径已经全成了死路。 仅剩的五个人,绝望了。 他们明白了,他们自己人不但改变了原有的机关,还把所有的出口尽数封死,包括这个逃生口。他们就是要让陷在里面的人一个也跑不出去。时候久了,不用别的,就是饿也能饿死他们。 如今,他们是真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面对惨死的兄弟,他们心灰意冷,无比绝望。想想这些年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的效力和所受的伤痛苦楚,还有他们对主子的忠心,最后竟落的如此下场。不由丢了刀枪,抱头痛哭。 走投无路之下,等青羽和飞羽再找过来时。他们不再抵抗,只求速死。他们把刀剑放在面前盘腿坐着,希望青羽飞羽能以对待武士的态度痛快的结束他们的生命,留下最后的尊严。 青羽飞羽见这五人被主子抛弃后,心灰之下情愿以死明志也绝不投降,倒也敬重他们是条汉子。 沉吟许久,青羽道:“你我各为其主,赤胆忠心没什么错,只是就这么死了,实在替你们不值得。难道你们家中没有妻儿老小,朋友亲属,没有尘世眷恋,没有男儿的壮志踌躇与一腔热血吗?身为武士,无声无息毫无意义地死在这地下的见不得人处,这辈子,不值。” 青羽接着道:“若说你们连死都不怕,应该算条好汉,真正的武士,有哪个不是把性命置之度外的人呢?” 中有一个头目仰了仰脖子傲然道:“那是自然。” 飞羽叹道:“你们可真傻,好好的男人,爹生娘养到如今……怎么跟了这么无情无义的主子。” 他们五人闭着嘴,倔强不答。 青羽接着道:“不必隐瞒你们,我们就是那群身负秘密使命的军中武士,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们的真正身份,因为知道有人将在长安发动像洛阳那样的大规模袭击,我们才查到了这里。” 五人没说话,中有两个悄悄用眼角互瞟了对方一眼,面色平静。 青羽察言观色道:“洛阳的事情你们应该清楚,江淮两地的租赋被付之一炬,焚烧宫殿,劫掠商市,洛阳的百姓惶恐不安,白天都吓得的不敢出门,偌大的洛阳,竟被弄到这步田地,那可是大唐的东都啊,东都都抵不住这样的恶行,让天下百姓何以安心?” 看着他们的脸色,飞羽接着道:“东都还算好,你们知道舞阳和焚叶两城发生的事吗,城里的百姓几乎被屠杀殆尽。还有鲁山、襄城,叛军在那两个城里烧伤抢掠无恶不作……你们就不想想,如果那儿有你们的家人朋友,住着你们的妻儿老小呢?你们还能坐视不理,跟那些奸贼一样视苍生为草芥,可以任意屠戮吗?其实啊,如果天下真乱了,谁家也不得安宁。” 五个人沉默着,不似方才那般桀骜不驯了。 飞羽接着道:“我认识的一家人,就是在舞阳城……全家都被杀了……若任由这些恶贼猖獗下去,还闹到长安来,那我们……”说着,他难过地低下了头。 青羽停了一会,深叹道:“我是青羽,他叫飞羽,是过命之交的好弟兄。我俩跟你们唯一的不同,就是为谁效力。我们男儿,生就七尺,不敢说为国从容赴死,却也不会因求自保而吝惜这区区贱命。” 说到这儿,青羽轻轻摇了摇头,更叹道“人之死,有重有轻,我敬重你们的骨气,不会逼迫你们,硬要你们说出你们的计划。但你们若还把自己当成大唐子民,或者还有那么一点怜悯之心,不欲使苍生受苦,请放下那些无谓的执着和所谓的忠诚,把你们所能知道的告诉我们。无论出不出的去,我们总要试上一试,不管前面面对的将是什么,就算是注定要死在这儿,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的坐视不管。” 青羽继续道:“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若你们能想明白过来,愿意改换门庭弃暗投明,与我们并肩作战,通力合作,一起寻找可能突围出去的地方。咱们拼尽全力试上一试,死不足惜。” 五人的脸上表情翻滚,有点坐不住了。 飞羽道:“若你们实在不愿意,我们也敬重你们的气节,我们是不会杀放下武器的武士的,你们……自行了断吧。”说完,拉了青羽,转身离去。 这五个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翻滚,面面相觑,沉默了良久,就在青羽飞羽的背影要消失时,忽有一人哭道:“洛阳的事,我有参与。” 另一人掩面泣道:“还有我……” 青羽和飞羽转过了身来。 五个男儿思前想后,看着同伴几乎被碾压成肉饼的躯体,真是泪如雨下,悔不当初。他们跟着现在主人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最后依旧被无情抛弃,这辈子是选了条什么路啊。念及家中的亲人,更抱头痛哭起来。 青羽飞羽没有催促,只在一旁默然。 五人痛哭了一场,那小头目袖子抹了抹泪起身道:“弟兄们,过去,咱们整日浑浑噩噩,无人指引……做下的恶事已不可挽回,如今,终于有个弃恶扬善改过自新的机会,让咱们也能堂堂正正地干一回正事,而不是天天躲在阴沟里像不敢见光的老鼠。” 他指了指青羽,道:“这位兄弟说的对,咱们七尺男儿岂能畏首畏尾,顾惜这条区区贱命。” 他带头向青羽抱拳,单膝跪地,郑重道:“虽然不知年纪,但念及胸襟气魄,我自愧远不及你,我,宋肖虎,愿喊声大哥从此跟您干,宋某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那四人见状也随之跪地抱拳道:“但凭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