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得不行,却仍是一声不响地洗着衣服,一件又一件,好像永远也洗不完。
突然,一小块硬土砸在她的头发上,碎了开来,干燥的土散了她一头。
红杏抬眸,看到是小满,就弯起月牙般的眼睛笑了笑,把湿淋淋的手从盆子里伸出来,对着他咿咿呀呀比划着些什么。
红杏是个哑巴,小时候发烧没有钱治烧坏了。
本来她的模样生得要比于家姑娘冬梅更水灵,瓜子脸,大眼睛,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可惜就是说不出话来。
所以有人说,这门换亲,看上去是瘸子傻子都不吃亏,其实还是苏家更占便宜。
因为这些风言风语,于家两口子对新媳妇不客气,总是带着股怨气,使唤起她来也不心疼。
小满手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瞪着她,弯腰又拾起了一小块土,恶狠狠地朝着她的脸砸过去。
红杏没有躲开,有些发懵地愣着,于是被砸了一脸,土粒顺着她的面容扑簌簌掉落下来。
这小祖宗还不满足,又跑上来,扯着她的辫子,在她耳边大声嚷嚷:“死哑巴,你给我滚回去,把我的姐姐还回来!”
红杏回不出话,辫子被揪得生疼,受过的委屈一齐都涌了上来,眼泪在眶里打了个转儿,却到底不敢落下来。
哪有在夫家第一天就掉眼泪的,若是被公婆瞧见了,日子少不得更难过。
小满扯了半天不见她动弹,自己也觉得没意思,百无聊赖撒了手,睨了一眼,发现她正含着泪慢慢收拾被自己扯松的辫子。
红杏把辫子重新结好,拂了拂脸上的土,眼里的泪差不多也都忍了回去,手又伸进冰凉的水里,接着洗起衣服来。
小满仍是站着,眉头紧锁,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红杏抬头,仍和先前一样,朝他柔柔一笑,好像从来未曾受过他的欺辱。
小满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红杏望着男孩儿远去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垂下头,继续做活。
对小满,她总讨厌不起来,即使这小男孩儿从不给她好脸色看,可还是讨厌不起。
或许是年纪还小,小满生得和这一家子都不大一样,于家几口人都有一张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黑黄脸庞,五官粗粝,带着一股常年庄稼地里烟熏火燎的蛮气。
小满倒是白净俊秀,眼睛黑亮有神,小嘴红艳艳的,嘴角总是不乐意地向上微微撇着,不像农家的孩子,倒像地主家娇惯的小少爷。
红杏从前也有个弟弟,生得不如小满好看,但也有一双黑亮灵动的眼睛。
她的小弟桃生,只在世上活了八个年头,就是小满如今的年岁。
桃生在时乖得很,总是奶声奶气叫着阿姐,扯着她的衣襟,蹦蹦跳跳跟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