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绞着手,垂着头坐在简陋的床上,乌黑油亮的一条大辫子垂在胸前,烛光映着她桃花般娇艳的脸。
于大春半张着嘴,痴痴看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好的运气,能够娶得这样貌美的新娘。
门忽然被重重推了一下,门外传来一声稚气的骂声:“不要脸!你们还我姐姐!还我姐姐!”
那是于大春的弟弟,八岁的于小满。
随后他便被一只粗黑皮皱的手用力拉住,老于怒骂:“小兔崽子,今天你给我捣什么乱,敢耽误你哥哥传宗接代,看我抽不死你。”
话音刚落,啪的一下抽在男孩脑门上的脆响。
小满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又被闻讯赶来的刘桂香掩住了嘴,两夫妻合了力将他架走了。
过了一会儿,老于轻轻叩了叩门,隔着门说道:“大春,你就放心办事吧,怎么办事,你爹我都教过你了。你弟弟我们看着呢,不会再来捣乱了。”
于大春傻乎乎地笑,搔着头大声对着门回了声:“嘿嘿嘿,我知道啦,爹。”
脚步声渐行渐远,老于走了。
红杏把头埋得更低,咬着嘴唇,手抓着身底下的新棉被,似乎想要向后退,却又无路可退。
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命,既然是命,那就是没法抗争。
红杏嫁到于家,说得好听点是嫁,其实不过是一场交易。
红杏的哥哥苏喜柱是个瘸子,家里又穷,到了三十岁的年纪还讨不到老婆,爹妈急坏了。
好在苏家有个刚刚长成的红杏,楚楚动人亭亭玉立,刚巧又打听到邻村的于家大儿子脑子不灵光,讨不到老婆,他家里正好也有一个姑娘。
在这一带,换亲的事情素来平常,经过媒婆搭线,两家人一见面,就把亲事给定了下来。
于是在这个黄道吉日里,十七岁的于冬梅嫁给了苏家的老瘸子苏喜柱,而于家则迎来了苏家刚满十六岁的小女儿红杏。
红杏不怨爹娘,爹娘把她生下来,抚养成人不易,哥哥素来又对自己不错,所以,能够为家里做些事情,即使牺牲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新婚第二天清晨,红杏拖着隐隐作痛的身子起来在灶前烧火。
伺候完一家人的早饭,婆婆刘桂香又毫不客气地把一大堆脏衣服丢给她,“都洗干净了,拧干晾好,然后我再教你怎么做午饭。”
红杏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大盆脏衣服,小小的手伸进冰冷刺骨的水里,慢慢搓洗。
正是腊月的天,太阳还没有升起,天空一片铅灰色,树梢屋檐上都结着冰凌。
红杏身上那件薄薄的棉袄根本不够御寒,冷风夹杂着雪粒从衣领口倒灌进去,把身体的最后一点热度剥夺。
那张俏丽的脸也冻成了青色,眼睛睁不开似的,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