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慈一脸意料之中的神色,但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地说道:“你可知中原城的人,是怎么看待狼牙城的?” “狼子野心,妖孽之城。无非是这些话而已。” 楚慈听了她的回答,叹了口气。过了很久才说道:“我自出生,便听过二十五年前的大战。中原城一向富足安逸,百姓众多,却遭遇火石雨之祸,一时哀嚎遍野,惨不忍睹。我的舅爷爷,也就是当时城主成辟元前辈,翻遍古籍,终于找到相关的记载。” 无迹听见楚慈所说与自己所知有所出入,便认真的听了起来。 “古籍上说,在距当时一百五十多年之前,也发生过一次火石雨。不过不是在中原城,而是在狼牙城。”楚慈说完便看向无迹。 无迹以为他是在向自己求证此事是否属实,便摇头道:“不曾听闻。” 楚慈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一百五十多年前,狼牙城还不能算作城池,只是地势险峻杳无人烟的偏远地区罢了。记录此事的人也只是远远望见,不曾靠近。” “所以,就凭此只言片语,成辟元就认为狼牙城有解决之法,破城而入,甚至不惜杀人毁城,将我狼牙城数年心血毁于一旦?中原城的人是人,狼牙城的人便不是人?”无迹听到此,心中不满,语气便十分不屑。 楚慈听她直呼成辟元名讳,没有说什么。听见她语气中的不屑,也没有反驳。他只是拍了拍无迹的头,轻声说道:“别着急。若成前辈果真如此行事,便也当不得中原城的城主了。”无迹歪开头,不让他多拍。楚慈便收回手,换了个倚靠的姿势,笑着说道:“小姑娘,听故事要有耐心。” 无迹虽然才过了十三岁生辰,但没有人把她当小孩说话,更何况这年纪放在狼牙城也不算小,早已经可以梳女子发髻了。只是无迹入学比正常年纪早了一年,还没来得及学会。所以她冲楚慈说道:“再叫小姑娘,今日便到此为止。”也是笑着,但是语气不怎么友善。楚慈听了,一边笑一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那我唤你无迹好了。” 无迹不置可否,只说:“故事接下来呢?” 楚慈也不再玩笑,神色正经起来。“记录之人写道,火石雨降了整整三天才停下来,所到之处皆燃起大火,遥遥望去宛如一片火海。但观望台距离狼牙城也有一段距离,因此等到两个月后,才有人被派遣去看看伤亡情况。” “两个月?”无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两个月早就什么都烧干净了,去收尸吗?”刚说完就见楚慈看着自己,表情甚是无奈。无迹意识到自己又没有耐心了,只好假笑又恭敬地说:“您接着说。” 楚慈轻轻摇头,神情变得飘忽起来,语气也变轻,语速也慢了下来,似乎是在找寻记忆中的某段文字:“火石雨后七日,传来回复,不可妄动,恐妖孽阴谋。大火又烧了几日,山体渐渐变黑,漫天皆是灰烬,遥望过去黑烟滚滚。山林中哀嚎渐弱,唯有狼叫不止,听声苦痛异常。吾心不忍,遂又发信,迟迟未收到回信,故只能将此事放下。未料月余,三位剑宗到访,细细询问此事,吾虽疑惑为何只有三人前来,但仍一一应答。三人到后按兵不动,又观察了几日,方才动身前去狼牙城。等了半月,仍未归来。” “然后呢?” “又过一月,仍未归来。” “然后呢?” “等至三月,仍未归来。” “然后呢?” 楚慈看着无迹,说道:“记录到这里就没有了。” 无迹一听就很泄气,正听到关键时刻,竟然断了,就耸肩说道:“那三位剑宗莫不是直接从狼牙城回中原城去了吧?” 楚慈目光复杂的看了无迹一眼,说道:“观望台是当时出狼牙城的唯一通道。” 无迹不解:“怎么会呢,狼牙城四周全是山,处处相连,随意一条路便可出去。怎么会有唯一通道呢?” “因为狼牙城被布了剑阵。对外所留的唯一通道便是观望台。观望台可进不可出。只有神剑庄的大剑宗才有能力破阵。” “你的意思是说,火石雨时,狼牙城无人可出,活活困死在里面?而外面的人,直等到了两月后,才进去查看?”无迹说出此话时,只觉头皮发麻,背后一片冰凉。 楚慈深深的叹了口气,没有否认。 “究竟狼牙城犯了何事,要如此对待?”无迹再也忍不住,语气极其愤懑:“行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便是中原城自古以来的作风么?” “所犯何事?”楚慈复述了她的话,他想了想,欲言又止。无迹看着他,没好气的转过头去:“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只怕又是些妖孽之说。” “罪行簿记载,佛山派第七代掌门张行止,一夜屠尽全派弟子,摆人头阵,妄图练成邪道功夫。灵剑派第五代掌门谢谨言,持剑当街连杀七十八人,被人发现时,浑身是血狂笑不止。圣镖局总镖头胡代岩,杀虎成瘾,杀完必剥皮,镖局上下挂满虎皮,某日镖局却出现了一张人皮。”楚慈语气沉重,面色不忍,仿佛眼前能看见当日之景。 无迹听了骇然,可是心下疑惑,于是问道:“这又与我狼牙城何干?” 楚慈低下眼睛,低声说道:“罪大恶极之人,皆送往狼牙城囚禁。狼牙城,一开始就是个死牢。所以才会布下重重剑阵。” 无迹心里一惊,今日所听之事一件比一件可怕,只是这最后一句,实在难以让人接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无话可说,嘴巴却忘了闭上。 楚慈见她这样,被逗笑了一点,方才严肃的神情减轻了不少。楚慈咳了一声接着说道:“神剑派速来不归城主管辖,因此三位大剑宗的失踪的消息只在神剑派内部,不曾流出。但我看不了神剑派的卷宗,因此最后如何处理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数年之后,狼牙城的剑阵解除了,专心修炼武功的人,犯过错误的人,还有一些避世之人都聚集到了狼牙城,渐渐地,人越来越多,就形成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 “那当初那些穷凶极恶之人呢?”无迹皱着眉问。 “胡代岩是初代城主。”楚慈回答。 “剥虎皮剥人皮那个?” “剥虎皮剥人皮那个。” “他没有被烧死?” “他没有被烧死。” 无迹眉头越发紧,楚慈也学她皱眉。 无迹又想了片刻,整个人就有些颓然。她自小便听过很多关于狼牙城的传说,知道建城之人并不是正义凛然的大剑宗,又听沈无音说过什么吸人血食人肉,月圆之夜骑狼而行的记载。她也只不过当传说听罢了,是狼牙城的炎炎夏日里的消遣之物。但如今听来,真实的故事似乎比传说还要可怕。她看向楚慈,语气有些抱歉的说道:“如此听来,若我是中原城的人,只怕也会对狼牙城甚是厌恶,避之不及。” 楚慈向她靠近一点,温柔的说道:“张行止之流原本皆是受人尊敬的大剑师、大侠客。可惜不知为何,如邪祟附身一般行为诡异又凶残。他们做的孽,不代表二十五年前狼牙城就活该遭受那样的罪。” 无迹第一次听见他如此温柔的讲话,心里温暖不少。但经他提醒,便想起最重要的那件事:“说到二十五年前。成辟元只是见到狼牙城有过火石雨的记载,便率领众多大剑宗们来狼牙城,这其中的原因我还是没明白。下过火石雨,尽力救助即可,伤亡即使再重大,远水也救不了近火。更何况,狼牙城连远水都算不上,最多是百年前的受害地而已。” 楚慈摇摇头,对她说道:“火石雨后,救助一直顺利进行,人员伤亡也并非严重到不可想象。是在火石雨之后的月余左右,城内突然发生了异变。”他的神色突然变了,和方才谈论起张行止几人时一样,严肃又不忍。无迹想,他肯定又在脑子里想象了当时的画面。之前一直态度不好,方才又被他安慰,如今便有些歉意,因此无迹也温柔的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异变?” 楚慈看着她,认真的问道:“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