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彩凌,你来岛上已有五月,一共逃了四次,你该知道岛的四周是无边无迹的大海,仅凭你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回到你家乡的。”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低头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既是会淹死在海中,你还是要回去么?” 那少女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就算回去你会失望,你也要回去?” 那少女颦蹙双眉,不解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戴面具的男人叹了一口气:“与你同来的童家三姐妹她们皆打算留在岛上。在岛上不好么?你们是身份尊贵的圣姑,外面所有人都要听命于你们。” 少女眼眶发红,语带哽咽:“圣人,岛上也很好。但我想我啊爹,我想我啊娘。” 戴面具的男人沉默了一阵,然后用手指勾起她脸颊边上的一缕秀发,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 不知坐了多久的船,从刚开始的晕船,到后来浑浑噩噩、不知天日,刘彩凌筋疲力尽、脸色苍白、虚弱得像那纸片人一般。好不容易上了岸,她所在的眉州离海边还有千里之遥。她连日赶路,送她回家的啊叔劝她好多次她都不理,不管旅途再艰难,都没能阻断她回家的念想。 当刘彩凌见到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与记忆中一般无二,他还是喜欢到聚贤茶室饮茶。 “啊爹!” 刘彩凌欣喜若狂,朝那明显呆住了的中年男人奔去:“啊爹!” 所有的思念、恐惧、想说的话、想述的委屈,全揉进这声“啊爹”中,她抱着中年男人,突然不能自已,哽咽起来,眼泪“刷刷”而下。 “刘兄,这是小彩凌么?她不是被绑架了么!” 中年男人脸上的喜悦在这句问话后突然僵住了,他抬头望了望那大腹便便的男人,他脸上浓密的胡须也掩盖不了他的惊奇。跟着那男人又对一旁的茶博士说:她女儿被绑架了大半年了,这都能活着回来!”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的脸就像一盆燃烧得正旺的火炉,滚烫,好像一摸上去,就会起泡。他用余光扫视着茶室里的人,好像大家都在看着他,看着他那火炉般的脸。他一把拉开那个有些肮脏的女孩,有些迫不及待地说:“这是侄女,和彩凌长得有些相似。” 说完这句,逃也似的拉着刘彩凌离开。 ~~~~~~~~ 明月当时还不明白,啊爹见到她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倒是她啊娘见到她回家是真的开心。 ~~~~~~~~ “女儿回来了,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 “怎么开心?你告诉我怎么开心!” “女儿回来了不好吗。” “当然不好!” 中年男人一掌拍在桌上,与他说话的女人吓了一跳。 “我刘南湘好歹也是一代名儒,她被歹徒掠走,若是誓死以保贞节,那是她的本分,也为刘家门楣添上一笔忠烈的光彩。可是她呢,竟然在歹徒的淫威之下苟活了下来!就算怕死,不要回来嘛,好好的找个不知名的小地方苟活就好,回来干嘛,她回来就是错,还胆敢跑到茶室找我,简直错上加错!好在我机灵,当场把她拉走,这要让乡邻们知道,我刘南湘的脸面、刘家门楣就全被她毁了!” “女儿说了,她的贞节还在,她还是处女之身。” “真是妇人之见,在绑匪手里大半年,还会是黄花闺女么!就算是,说出去有谁相信!” 面对盛怒的丈夫,女人好生为难:“那就瞒着乡邻。” “瞒得住么!就算瞒得住,又能瞒多久?” “能瞒多久算多久。”女人回转身,继续从衣橱里翻出尘封已久的衣物。 刘南湘见她如此,气得跳脚:“这都是你生的好女儿!” 听着屋里的争吵,刘彩凌完全呆住了,她无力地瘫坐在窗下,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她的脸颊。 昏昏沉沉睡到半夜,一只大手突然捂住她的口鼻,刘彩凌一下惊醒过来。是啊爹,他要杀我! 刘南湘将女儿拖下床,拖着往后院走,她反抗,他就打她,拽她细弱的胳膊,抓她的头发,他表情狰狞,原本慈爱的父亲在这时变成了嗜杀的魔鬼。当刘彩凌看到了记忆中的那口井,她小时候经常在井边玩耍,她一下明白了,她的新生父亲要把她沉井。 “啊爹,不要啊!啊爹,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你不死,我们刘家的名声就完了!谁叫你回来的,你回来就是找死,你自己要找死,怪得了谁!” “啊娘!啊娘!” 啊娘为什么不来?啊娘在哪里啊?她不是很高兴我回来了么? “你啊娘不会来了,就是因为她下不去手,所以才是我一个人来。” 刘彩凌浑身一颤:啊娘也想我死!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回来就全变了? 她被推到井边,她的亲生父亲拼命将她往井里摁,可怜她一介弱女,哪抵得过这中年男人。就在她精疲力竭之时,背后的推力突然消失了,刘南湘反而软绵绵地倒了地上。她吓坏了,颤巍巍的回头,见竟是送她回来的那个男人,她记得他叫刘胜。 “啊叔!” “世人皆愚昧自私,圣人早知会是这种结局,所以命小的一直暗中保护圣姑。”那男人面无表情,用脚蹬了蹬倒在地上的刘南湘:“圣姑你看这人怎么办?” “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办,他是我啊爹啊!” “他刚刚杀你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是他女儿!弃情绝爱,弑父弑母,完成修罗之身。圣姑,圣人还在等着你回去。”刘胜说着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来,递给了她。 “你不杀他,他醒后还会杀你,是他活还是你活,圣姑自己思量。” 刘彩凌朝冰冷的匕首伸出颤抖的手…… ~~~~~~~~ 我弑父弑母,弃情绝爱,此生终究是辜负了。 ~~~~~~~~ “姑……姑娘,小生姓朱名溪,这厢有礼了。” “你说你姓朱,是哪个猪啊?奴家只知家里养得那个猪。” “小生是姓朱的那个朱,不是猪的那个猪……” ~~~~~~~~ 那个傻子,以为我对他有意,我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对他那样的傻子有意。明月禁不住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望着那方天窗,喃喃念道:“天上明月星,月照溪水清,水清明如镜,镜中有月明。”念毕,她神色凄然:“无奈明月蒙尘……” 说到这儿,一道鲜血顺着她嘴角溢了出来,终于支撑不住,她倒在了地上,周围一下就乱糟糟的,不过,和她再没关系了,不是吗。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那扇天窗也越来越小。 这公堂还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