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婷早上醒来收起帘幕一看,院子里湿漉漉的一片,并没有想象中的积雪,应该是她昨晚睡后不久,雪就停了吧。 穿好衣服出门,却见红笺立在廊上,正打着哆嗦,忙将人拉进屋里,“你几时来的,站多久了?怎么就不喊我呢!” “婢子怕吵着娘子了” 红笺道,然后又问“娘子,你昨晚睡时怎么将门栓上了。连窗上的帘幕都放下来了。” 郑婷道,“昨晚下雪了,有风,我怕冷就把门关了。”她倒是不敢和红笺说,其实是她昨晚睡觉时听见院外有细细索索的声响,还有细石子落在廊板上的啪嗒声,她怕进贼了,才这么做的。 让红笺进屋先暖了一会儿,才让她替自己梳头,五娘却让人送了一套胡袍来,说是今天要和她一起去狩猎。 郑婷来时本也想把自己的小弓带上的,可一来她穿了複襦和丝绵裙,二来又是来王府做客,就没带。 早知道家长不在家,她就该带着自己的戎服和弓箭来的,不过这些五娘处倒是向来不缺,她把自己这个人带来就好了。 忙把複襦和丝绵裙换下,穿上了胡袍,红笺在她腰上系了蹀躞带,郑婷还是之前第一次跟五娘学马的时候才穿过胡袍,活动活动筋骨,觉得胡人的装束真是比汉人的戎服要舒服许多。 婢子还请她过去东院用食,说是五娘让厨房做了豆沙馅的蒸饼,还有柿子酱薯蓣泥。 郑婷眼睛都亮了,赶紧领着红笺直接去了东院。 自从北上之后,就没吃过甜口的蒸饼,还有薯蓣泥,虽然上半年的时候就想着等薯蓣熟了可以蒸来拌泥淋酱吃,可樱桃酱怎么可能放的到年底啊,立秋都没立呢,就被她消灭光了,所以果酱淋薯蓣泥的吃法也被搁置了,没想到五娘居然做了柿子酱! 这么想想,之前把炒豆沙、做果酱的方法一起教给五娘是极明智的。 到了东院里,五娘早备下了食物,豆沙包,薯蓣泥,柿子酱和奶茶,还有白饼和截饼,都是她们两个以前常吃的。 郑婷咬了一口豆沙包,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甜奶茶,又挖了一勺淋上柿子酱的薯蓣泥,星星眼道,“我都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这么吃了,你这边的伙食倒是好!” 杨五娘笑道,“你没带着你的铁锅来啊?” “带是带了,”郑婷叹气道,“但是冬天人懒,不想为了吃个包子就花半天去炒豆沙,平时炒个菜还行。” 杨五娘笑道,“又不用自己下厨,跟厨房会炒菜的庖丁说一声就好了。” 郑婷幽怨道,“你当谁家都跟你家一样,有会炒菜的庖丁啊。我光是教你用铁锅,就用了小半年呢。” 杨五娘一愣,笑道,“也是,那你多吃些,回头我让人带豆沙给你。” 两人吃完早食,郑婷是一本满足,问五娘道,“今日我们去哪田猎啊?我没带弓,到时候借你的用下,有十五斤的弓吧?” 杨五娘道,“不错嘛,臂力又长了?” 郑婷笑道,“有没有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啊?” 五娘道,“有是有,只不过我的弓借不了你。” 郑婷道,“为什么啊?我记得你先前也是用十五斤的弓啊。” 杨五娘笑着也不回她,直接从边上取了一柄弓递她道,“试试就知道了。” 郑婷疑惑地接过,拉了一下,拉不开,又扎着马步使劲扯了扯,还是扯不动,这才泄气道,“看来,当刮目相看的应该是五娘你,我是追不上了。你这力气怎么练的?” 五娘笑道,“不是以前给你说我从祖让我举鼎吗?” 郑婷道,“安德王这段日子又让你举鼎了啊?” 杨五娘摇头,把她带到院子处,指着院中的一口半人高的水缸道,“抬那个。先抬空缸,再往里注水,等水满了,人的气力也就大了。” 郑婷感叹,“你从祖对你可真严,想想还是我阿耶好,只叫我从姆教就好了。” 杨五娘说,“这法子可不是我从祖想出来的。” 郑婷问,“难不成还是你阿翁啊?”想不到杨纳言也懂这个。 杨五娘道,“不和你说了。反正我的弓你是用不上的。” 郑婷道,“府上就没小弓了吗?” 杨五娘笑道,“谁府上没事置十五斤的弓啊。到时候你看我射就行,反正也不指望你打着猎物。” 这么说郑婷就不高兴了,“你别小看我,到时候猎头大的给你看!” 杨五娘笑道,“你说狍子吗?若真遇上个傻的,到还是有可能的。” 郑婷气结,她箭术还没差到这地步吧,杨五娘却推着她出了院子道,“走!打猎去了。” 郑婷去后院马厩牵了她的不羁,叫上红笺和雷四郎两个一起,杨五娘的遗霜却依旧同括苍时一样,不跟旁的马一起养在马厩里,只是好像也没有养在院中。 郑婷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杨五娘骑着她的遗霜过来,只是和先前比起来,五娘脸上没了笑意,似乎是刚跟人吵了一架似的。 郑婷跨上马,笑问道,“怎么了?养马的人不尽心,没把遗霜养好啊。看你脸沉的,跟要下雨一样。” 杨五娘扯了扯嘴角,道,“不是马的事,是人的事。” 郑婷看着隔壁院墙,道,“那家的小子?” 杨五娘没否认,只道,“走吧,不理他,咱们玩咱们的去!” ………… 几人打马出了汜水,沿着汜水河一路往南行出老远才慢了下来,眼看着前面隐隐可见的伏牛山。 郑婷开玩笑道,“你早说会跑这么远来这边田猎,我就直接让红笺将衣服羯鼓一起带着来了,这都快到我阿耶的授田了。反正你明日就去东京了,我也正好直接回荥阳去。” 杨五娘道,“到时候让人将东西送荥阳去也一样的。”竟然还真是有让她直接回荥阳的意思。 郑婷收了笑,问道,“怎么了,我哪句话惹你不高兴了?” 杨五娘摇头道,“不是你的事,是我心情不大好。我不想离开汜水。” 原来是“明日就去东京”这话触到这位大小姐了。 郑婷道,“东京毕竟是天子脚下,行事是不如地方上来的随意。不过也有好处,我听杨姨娘说,旦日时启民可汗要入朝呢,为此今上已经让太常卿集四方散乐去东京,过年时可有的热闹了。” 杨五娘道,“有什么热闹的,阿翁连个庙会都不让我去。”说着又气道,“本来也没几天了,还不让我最后开心两天。” 郑婷道,“那等春旦时我让杨姨娘陪我去东京找你玩啊。看在姨娘的份上,你阿翁总会放你出来的。到时候我们去逛市集,看杂耍!” 杨五娘欣喜道,“真的?” 郑婷道,“骗你是小狗!”说着又奇怪道,“唉,点点呢?怎么都没见它。” 往常行猎时,五娘都会把点点带出来,让它去叼兔子咬野雉什么的。 五娘道,“前日知道要去东京,就把它送人了。” 郑婷道,“你辛苦养了大半年的,怎么就舍得送人?” 杨五娘道,“阿翁又不像从祖,许我养那个。”而且那细狗她本来养起来就是在他生辰时做礼物的,不过早送了半月而已。 郑婷叹道,“你也不早说,你阿翁那边不让你养的话,我可以替你暂养的啊,何必送人呢。” 杨五娘笑道,“算了吧,给你养废了,到时候连送都送不出去了。” 郑婷道,“也是,点点那么乖,我可不忍心像你那么对它。” 说着两人在伏牛山下骑射了起来,不过一会的功夫,居然让杨五娘射死了一只黄麂! 郑婷还是第一次打到这么大的猎物,虽然不是她打的,但还是激动了半天。 杨五娘看她这个样子,就笑说把这整头的黄麂都送她了,更把她给乐得合不拢嘴。 只是黄麂太大了,也就雷四郎能把它架在马上,只是一旦放在马上,他的马又跑不快了。 最后几人商计了下,决定还是让雷四郎把黄麂先送去附近的田村,让邢伯派人送到荥阳的郑宅去。而几人则在原地等他回来。 驻马等人时,杨五娘见天上有乌鸦飞过,便又开弓去射,只是她的二十五斤弓还是射不了多远,箭矢还没碰到乌鸦呢,就又落了回来,倒是把她给气着了。 郑婷笑道,“有什么好气的,能射到黄麂已经很棒了,至于乌鸦,又没多少肉。” 杨五娘道,“你懂什么,乌鸦可是神鸟,要是射到了,可是有喜事的。” 哈?!乌鸦啥时候这么好?不是一直被人嫌的吗? 不过想想,似乎被人嫌弃也是从唐以后才开始,之前的话,不论是“乌鸦反哺”的孝,还是“乌鹊南飞,绕树三匝”的暗喻贤人,都是站在褒义的角度的。 郑婷道,“你真那么想要的话,那到时候,我捉一只活的带去给你。” “你?还捉活的。”五娘道,“可别笑死人了,先学我抬半年水缸再说吧。” 郑婷道,“谁说一定要有臂力才能捉鸟雀的,我可以智取啊!” 杨五娘不以为意道,“行吧,那你去智取吧,我就在东京等着你的乌鸦了。” 郑婷道,“也不用你多等,旦日时必携一只亲手捉下的乌鸦去见你。” 杨五娘道,“好,那我在东京设下好宴待你。” 两人正打着嘴仗,远处雷四郎却快马回了来。 郑婷问他,“阿吉,黄麂送到了吧?” 雷四郎却急道,“娘子,快回荥阳去吧,老夫人昨夜感了风寒,今天一日都没有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