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阿耶(1 / 1)我在隋末跟人造反首页

先前使君不在,但正屋每日还是有仆役清扫,所以即使一个月不住人,房中也十分整洁。    郑婷虽然往书房跑得比较勤,但阿耶的正屋她却是从来没进去过的,顶多就是在早间锻炼的时候,会从边上的廊庑经过,在外间远远地看上一眼。    这次进来还是第一次,只见房屋被分为三个部分,左边似乎是休闲用的,地上铺着氍毹,毛毡上立着个十八足几的书案,边上还有琴几、双陆局和紫檀棋局;右侧可能是卧寝,因为被一叠六扇的画屏隔着,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屏风上画的“树下美人”不错,明明是同一棵松树同一个仕女,却是来自不同的方向角度,有着不同的姿势神态,或坐或立,或笑或嗔,都绘得生动可爱;正中则是摆放着一张壸门矮榻,一个身着圆领窄袖袍衫五十来岁的男子正坐于榻上,身后另倚靠着一张三足凭几。    见到郑婷进来,榻上的男子笑道,“三娘来了,”然后朝她招手,“过来阿耶这里。”    郑婷先前听红笺说过她阿耶在北齐时任吴山公,兼本州大中正。前者是承袭的爵位,后者却是实职,是地方选用人才的最高长官,没有德才是服不了众的。那他阿耶在北齐时至少就二十来岁了。    北齐到现在都快三十年了,没有六十也该有五十了,倒是和她想的年纪符合。    郑婷慢慢踱步过去,一边靠近一边却打量着眼前的人。    身上的官服未除,衫袍上有深深的褶皱,衣摆下也沾着白土,因为年愈五旬,头上早已生出华发,又因为赶路的关系,眼窝处也有些凹陷进去,眼纹明显。同此间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她阿耶也畜了须,却不是虬髯,只是在唇上和下巴处留了山羊须。    “阿耶。”郑婷走近后轻声唤道。    眼前的男人没有让她有排斥感,甚至眼里满满的舐犊之前还让她心下颇有触动,也可能是因为郑继伯和她爸爸年纪相仿的关系,她的这声阿耶叫的十分自然。    不过因为漏风的牙齿实在是太醒目,她一出声,郑继伯便看向了她的门牙处,叹道,“一月不见,三娘长大了不少,个子好像也高了。”    诶?她长高了吗?    郑婷心里小开心,对于有人说她长高了她还是很开心的,却见头上的刘海突然被一只干裂的大掌掀了起来。    她额处的旧痂早就落了,只是新长出的粉嫩细肉与边上的皮肤对比起来,伤处还是很明显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郑继伯收了眼中的笑意道,言语中的疼惜远远多过了责备,“你阿娘要是在地下知道了,必要怨我没有照顾好你的。”    “阿耶,伤已经好了,我下次会小心的。”郑婷抓下他的手,软声道。    郑继伯却道,“没有下次了,以后不许再和人去骑马了。” 说着,看郑婷一脸不情愿的神色,又道,“等过两年你再大些,我再会让人教你骑马的。”    “可是阿耶,我现在已经会骑了啊!”郑婷说道,然后又向身后的红笺求证,“红笺你说,我每次和五娘出去跑马的时候,是不是都骑得很好?”    红笺忙道:“阿郎,娘子现在马技精湛,连婢子都追她不上。”    郑继伯却道,“你和杨五娘最近走的近?”    郑婷道,“我让人打了口铁锅,五娘嘴馋,我们每日午间吃饭的时候都凑在一起,天气好的时候就会去城外骑马。”    “这样啊。”郑继伯道。    “五娘性子直爽,我挺喜欢她的。”郑婷道,然后想到上午杨姨娘同姜娘子说的话,又小心问道,“阿耶,我现在一个人从姆教也没个人陪,姜娘子回去后,有了问题也没处问。五娘她和我同年,正好也是学龄……”    郑继伯道,“这个我再看吧,到时候若是没有其他合适的女师,那就让她跟你一起好了。”    郑婷高兴道,“太好了阿耶!”她这样算不算拖人下水?希望五娘知道后别找她秋后算账。    眼角余光扫过郑继伯的衣袖处,有些好奇地问道,“阿耶,你衣袖上这是沾了什么?红色一块呢。”    “一些花汁罢了,不小心路上沾的。” 郑继伯道,然后又问她,“寒食节的时候你可是去北山看你阿娘了?”    “去看了,”郑婷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是和大表哥一起去的。”    郑继伯有些意外,“你见到叔玠了?是何时见到的?”    郑婷便把先前去书房的事情老实交代了,最后道,“阿耶,大表哥教了我制图六体,我很喜欢地志这些,就趁您不在,经常去书房找书看。阿耶你不要生气。”    “喜欢看书是好事,我又怎么会生气。”郑继伯道,“只是女师那边的课业,也不能落下。”    “落不下的!”郑婷忙道,“那我以后,还能去你的书房看书吗?”    郑继伯道,“我回来办公后前堂出入的佐吏便会多起来。书房那里,王长史与赵司马又常来与我议事。虽没什么机要文件,但你往后也还是少去为好。”    郑婷一脸失落:“哦……”    郑继伯见她这个样子,却是将人拉坐在榻上,笑道,“你要是有想看的书,跟我说就好,我让人给你送去。”    “真的!”郑婷高兴地抱靠在他的胳膊上,“阿耶真好!”    郑继伯只是笑着,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小手。    正这时,玉书则从厨房端了水引饼进来,红笺忙从边上取来食案放在榻上。    郑婷道,“阿耶这时候才回来一定还没用饭吧?我让人做了水引饼,上头的浇臛还是我中午时同人一起做的,可香了,阿耶吃吃看。”他阿耶似乎是不太喜欢杨五娘的样子,所以郑婷故意将“同五娘一起”改成了“同人一起”。    郑继伯是没吃过晚食,甚至连中午也只是粗略吃了个炉饼,此时被她一说,倒是有些饿了,举筷尝了一口,觉得肉汁鲜美,便问道,“三娘要不要也一起来吃一些?”    郑婷道,“我之前用过饭了,看阿耶你吃就好。”    虽然孔子说“食不语,寝不言”,但难得两人聊得正好,郑婷便打探起此次去江都的情况了。    “阿耶,你这次去江都一切可好?”郑婷问道,皇帝没怎么你吧?    郑继伯却以为她是好奇江都的见闻,便道,“水路畅通后,江都的确是比往日热闹许多,宫殿奢华,商铺林立,比平陈时繁盛许多。”    她问的不是这个啊……    “那阿耶送智越大师觐见今上后呢,今上可有说什么?”郑婷又问。    郑继伯道,“今上去年初至江都,便同人谈到天台寺的寺名。说智者大师当年立此寺权因山名,未述所怀,便想另择寺名。当时智者先师之徒,智越禅师的师弟智璪大师正好在边上,便状述上师在时的旧事。说上师曾师从南梁的定光禅师,光师圆寂后,上师意欲修寺来纪念光师,却得光师托梦,说时候未到,须等三国成一,方可起寺,并言‘寺若成,国即清’。今上因此亲提寺名‘国清寺’,让工匠制金匾,后又赴上师祭斋,办千僧法会。今次召见智越禅师,一是为了继续弘扬佛法,另一个也是因为金匾已成,赐匾改名一事。”    “那还有其他事吗?”郑婷道。    郑继伯道,“倒是没别的什么事。”    “没事就好。”郑婷大嘘了一口气。    她就担心皇帝心眼多,见到旧人就记起旧仇从而又算起旧账来,虽然阿娘是不在了,但这个账要是真算起来,她的阿兄阿姊连带着她都得吃苦头的。这样什么都不说最好,不管心里恨不恨,至少明面上是没有动作的。    郑继伯却问道,“三娘,叔玠是不是和你……”    “郎君回来了。”他话未问完,杨氏却是从外间进了来,然后看着他笑道,“是才到的,还是有一会儿了?”    壸门矮榻上还放着食案,案上摆着吃了一半的水引饼,明显不是刚到的,可杨氏进来后就这么笑盈盈地站着问道。    郑继伯眼中瞬间冷了下去,“你也回府上了。”    杨氏道,“妾巳时前就到了,倒是郎君在路上耽搁这许久,也不知道这半日的时间是去了哪里?”    郑继伯道,“我去了哪里不需要你来问。”    杨氏笑道,“也对,是妾僭越了。”    郑继伯却道,“这么迟还来在我这,是有什么事吗?”    杨氏却道,“没事妾就不能来了?郎君回了府上也不差人同我说一声,是不是府上的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郑继伯道,“你好好在你的东院就行。”    杨氏道,“妾待不住。”    他们这是怎么了啊这是,这么剑拔弩张的吗?    郑婷看这两人一见面就争锋相对也是有些傻了。    她先前虽觉得杨姨娘冷面冷眼了些,但处事还是挺周到的,怎么见了她阿耶就突然连话也不会好好说了呢!这绵里藏针,话中带刺的,谁听了能高兴?她阿耶也是,语气也实在不好。    忙在边上打圆场道,“阿耶,杨姨娘其实也是担心你,她早上一回府就向我问你了,怕你在路上有事。”    杨氏却笑了,“对,说起来还得多亏了三娘,要不是三娘差玉书来通汇我,我可能要到明日才知道你回来了。”    郑婷:……    行行行,你们吵,我不多嘴了。劝个假容易嘛!    郑继伯果然是动了气,道,“那你现在人也见了,话也说了,是不是该走了?”    杨氏道,“郎君这是在逐我走吗?”    郑继伯侧头看都不看她一眼,“不送!”    杨氏遂收了笑,躬身道,“那郎君晚上歇好!”便调头就走。    郑婷十分尴尬,牵了牵她阿耶的衣袖,小声道,“阿耶……”    郑继伯叹了口气道,“三娘你也下去休息吧,我也累了。”顺便让仆役将只吃了一半的水引饼直接撤了下去。    郑婷道,“那阿耶早些休息,路上赶路辛苦了。”    郑继伯摸了摸她的头,点头应下。    …………    出了正屋,郑婷随口问红笺道,“红笺,咱们府上可有哪里种了正红色的花吗?”    红笺道,“院里是没种,果林处好像有杜鹃,只是春娟是紫红色的,夏娟倒是更红艳些,只是还没到开的时间。”    “这样啊。”郑婷点点头,随即一想院里也没白土,估计阿耶袖上的花汁是在路上不知道哪里染的吧。    刚走回东院,却见不远处杨氏正在她的小院前站着,郑婷忙跑上前去道,“杨姨娘,你是在等我的?”    “嗯,”杨氏皱着眉看她,有些歉疚道,“方才是我不好,牵连你了,你若怨我就怨吧。”    郑婷摇头道,“我不碍事。只是姨娘,你和阿耶前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不能同我说说。”    杨氏却道,“三娘还小,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等长大了,自然会知道的。”    她不小啊……    郑婷道,“我阿耶方才已经歇下了,姨娘你自己也赶了两天的路,早些休息吧。”    杨氏道,“好。”说着又上下打量着她,道,“这一个月不见,三娘真是长高了许多。”    唉?真的吗?    一天里连着被两个人说长高了,难不成她真的长高了?    等回了东院特意让红笺重新替她测了身高,红笺喜道,“娘子,你现在刚好四尺了。”    “真的?”郑婷也很开心,这么说她一个月高了有一厘米呢,这要是一年十二个月,不就有四寸了?    可一想自己还是比五娘矮了两三寸,便对红笺道,“红笺,从明日起,每天晚上让厨房送一杯羊奶来吧。”    红笺:“娘子晚上还喝酪浆啊?”    郑婷笑道,“对,我要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