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酒席果然都是素宴,贾瑚借机说明贾芪身世:原来茜香女主因得贾瑚助力戡乱定国,自然对智勇双全的天策上将生就了仰慕之情,要以托国之富招赘大青郑国公为茜香王夫,贾瑚自然婉拒美意,茜香女王亦知齐鲁公主声著四海,倒也不能开出更为耀目的条件,退求其次要请一个“两头做大”的名分,贾瑚犹不应准。女王再行让步,私宴之上露骨直言,想借露水姻缘求一两国血脉的继嗣,纵然此生不复相见,到底不负相识一场的缘分,也算是意中人留给自己的念想。 女王年少貌美,贾瑚血气方刚,一厢是郎才女貌日久生情,另一厢是旷月别妻少女怀春。酒后听得这话再没有不动心的道理,半推半就即要允诺,随侍的贾定自幼服侍贾瑚,平日深知主母脾性,万一将来东窗事发,夫妻间许是没有解不开的梁子,做亲随的少不了要担个教唆主子的罪名,公主恼一恼,他们交代了老命亦未可知,眼见主子有心应准,权衡一番后赶忙越席回拒:“公爷受陛下密旨襄助女王平乱登位,茜香之行原为大义所驱,若是轻允殿下美意,传扬出去岂不教天下忠臣义士耻笑公爷假公济私?再有御史上达天听,连陛下的颜面都有损伤,还望女主殿下三思!” 贾瑚被揭了遮羞布,再不好借酒盖脸糊涂其事,告罪于酒后大义凛然地谢绝了自荐枕席的茜香女主。 女王心腹亦恐多生变故,折中后向其谏言:“两厢不定夫妻名分,共领一子为养嗣,奉我主殿下为母,崇国公上将为父,日后两厢往来,永修今时之好。” 女王虽然答应,却又提出养嗣必要出于贾氏同族,贾瑚向金陵递了消息,茜香特使拣择数月都不曾挑到符合国主心意的幼儿,索性在新生的三个婴孩中掣瓶抽签。谁料歪打正着,这个冠了‘克父克母’名声的草字辈孩子虽与贾茂早出五服,眉眼长开后的形容倒是相类七分。女主爱如珍宝,此番遣其入京,真真正正有教他认祖归宗的意思。 这期间的经过贾瑚自然不敢尽述周详,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是我任性错怪了大爷!”颜氏执杯起身,“我自罚一杯。” “岂敢岂敢!”贾瑚回道,“是为夫的本分罢了!” 贾母笑道:“拨云见日有晴天,今儿个大家都得尽兴!” 此夜更无反常,贾瑚夫妻自有无限恩爱。 这却是表象了。 毕竟与贾瑚做了十几年夫妻,对他说话时的习惯再是了解不过的,旁人虽然并未觉察,颜氏却留意到了丈夫提起茜香女主时眼神中蕴含的飘忽不定,之所以人前伏低人后做小,完完全全是另有图谋的缘故。 第二天送着贾瑚入宫早朝,颜氏打发夏莲悄悄将轮休的贾逸招进了东大院喝茶。 贾逸看一眼门口的四头蒙面“毛驴”,小心翼翼对着夏莲套话:“姑娘,大奶奶怎么忽然就想着要见奴才呢?” “也没什么。”夏莲故意留步瞥了石磨一眼,“许是问问大爷寻边的起居吧。” 贾逸稍稍放心:“地方上的孝敬虽然不少,不该收的大爷是一样都没收的——” 夏莲笑道:“这些话你留着说给殿下听便是。” 贾逸不免惴惴的:“是。” “不必拘礼!”瑚大奶奶却是份外的和气,好像昨日那个要挖门房眼珠的齐鲁公主是另外一个人一般,“家里都好?短了什么只管找我,你成年跟着大爷在外奔波,千万不要亏待了妻小。” 贾逸赶忙起身:“全仗大奶奶荫庇,家里一切都好。” 颜氏打开了甜枣匣子:“英儿跟前还差个伴读,你那小儿子和他年纪相仿,若是有意,赶明儿带来我瞧瞧。” 贾逸俯身磕头:“奴才代犬子谢过大奶奶栽培。” “坐!”颜氏笑吟吟地问,“我记得你还有个兄弟,该娶亲了吧?” “是!”贾逸回道,“已经二十出头的人了,再拖下去也不好看!” 颜氏一脸的理解:“有中意人选不曾?” 贾逸顺势赔笑:“家母刚在相看人选,到时必要求取主子的恩典。” “这个容易。”颜氏转头看向夏莲,“我记得林之孝有个闺女叫红玉的在茗儿屋里当差,她可到了婚配年纪么?” “是。”夏莲答道,“过年就十八了,林大娘前些日子还发愁,跟奴婢提过两回。” 颜氏便问贾逸:“我瞧着那丫头就不错,又俏丽又聪明,你老子娘不中意么?” 贾逸心脏狂跳:“大奶奶有所不知,奴才的兄弟虽算上进,要想匹配林总管的千金却是远远不及的。” “这话却是妄自菲薄了!”颜氏笑道,“也是我的私心,如今正在用人之际,茗儿的男爵府要随着公主府起建,你兄弟如果娶了林家丫头,届时主外襄内不比林之孝夫妻更加得力,我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了。” “大奶奶恩深似海,奴才粉身难报!”颜氏的话中可有好几层意思,贾逸又不傻,哪里能将莫大益处向外推,“奴才立刻告给二老,这就预备提亲事宜。” 颜氏点了下头:“等好事成就,千万别忘了来谢我的大媒。” 贾逸复又谢恩,不等平复好激动的心情,上头飘飘然传了阵惊雷进入耳中:“我听说大爷与茜香女主并不清白,你可知情么?” 想要知道雨淋的□□是什么表情,看一看郑国公亲随的神色就能品度八分。贾逸本来有意敷衍否认,冷不防抬头瞥见主母的眼神,那可比昨日处置门子时更要恐怖十倍,惊吓之余哪里还有头脑斟酌主意,将贾瑚与茜香女主的那点子暧昧一五一十全部招了出来。 “我说贾定怎么教你大爷冷落了一阵子,敢情是壮着胆量坏了他的桃花运。”颜氏将手中的茶盏朝坐几一掼,“怎么不早来回我!” 享受冰火两重天待遇的贾逸纳头便拜:“奴才该死,是奴才考虑不周。” “罢了!”颜氏站起身,“这些话你不必对旁人讲,明儿记得把你儿子领进来我看。” 贾逸唯唯应诺,双股颤颤的退出了正房。 夏莲硬着头皮劝道:“主子,大爷终究没有越了——” “不必说了。”颜氏冷哼一声,“我早就过了吃醋的年纪。” 夏莲默默吐槽:“才怪!” 贾定交差回家见到一地的箱子不免奇怪:“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也不仔细收起来。” 定妻笑道:“都是公主大奶奶赏的,鹤枝姑娘亲自送了来,说是酬谢你在茜香宴席上的大义之言,我们私下还说这场大火教大奶奶破财不小,如今才看明白什么是大青女财神的气派,这两天往府里送东西的马车流水不断,怕是连库房都塞不下的。” 贾定在听完前三句话后早已死了半截,定妻不见丈夫反应,推了他一下说:“大奶奶赏了这么些东西给咱们,赶明儿该去谢恩的,你说我带什么孝敬好呢?” 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贾定可是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何况他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是有大功的,如不赶早回话,保不齐明日在门口拉磨的换成哪个,至于自家主子——只望他自求多福了。 东大院正是饭点儿,颜氏听了通传后神情自若地放下筷子:“不过是几匹缎子,值当这般郑重其事,叫他进来罢!” 贾瑚还想着代替妻子表一表姿态,谁料人家连眼神都没送出一个就直奔正主去了,磕头之间口中但说有罪,别的半个字都不愿多讲。 “你不但没过,反而有功,愿做魏征的随从可是凤毛麟角。”颜氏看向丈夫,“大爷,你说呢?” 贾瑚有些摸不着头脑,因向贾定笑道:“你做了什么让大奶奶欢喜的事儿?她可少有这样高评!” 贾定仍不理他:“奴才略尽本分而已。” 颜氏转头商议丈夫:“大爷,我要借重贾定两个月,你可舍得割爱?” 贾瑚顶着一头雾水笑道:“你的手底下可是人才济济,忍心再跟我这个苦瓜扭子挖墙脚?” “有件要急的差事却不能倚仗第二个人办。”颜氏似笑非笑,“你把他借了我,后头一准儿的不能后悔”。 贾瑚愈发不明就里:“随你!” 贾定眉心狂跳:“请大奶奶差遣。” 颜氏仰起下巴吩咐夏莲:“给他!” 夏莲捧着匣子交给贾定:“您收好。” 贾定躬身接下:“您吩咐!” 颜氏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跟着大爷与茜香女主朝夕相处大半年,对她再熟悉不过的,这里有十万两汇票,你带着南下江淮,不管模样还是性情,挑着那些教大爷合意的清倌瘦马买,银子不够我来出——” 贾定唬得汗如浆出,贾瑚“嚯”的站起身来:“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什么!” 贾葵见势不妙,准备提着两个小吃货悄悄退出上房,贾萱早已朝着门边的秋露打了一个眼色。 “大爷何必如此!”颜氏面色不改,“我今徐娘半老,况且容颜渐衰,自然比不得茜香女主年轻貌美,可贾定说的是有道理的,你去襄助茜香女主办的乃是皇差,真有什么瓜葛有犯圣明,劝你为了阖家大小迁就一番,找那相似的瘦马艺伎替代了罢!” 贾瑚好似被踩住脖子的公鸭,赤红着脸半天说不上话来。 颜氏淡淡地说:“你下去罢!预备好了明日便动身南下,别教你大爷等得急了。” 贾瑚恼羞成怒,抓起茶盏就摔到了贾定眼前:“你算是谁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