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此人正是方夫人,她年轻时因为一次偶然撞上方老爷,一见钟情,为了和方老爷在一起受了很多苦,导致身体一落千丈,甚至落下痼疾,这些年一直靠着汤药吊着。
看过不少大夫,都是不能生气,情绪不能大喜大悲,否则很容易旧疾发作,那就危险了。
年轻时方老爷不懂得珍惜,随着岁月增长对方夫人几乎是有求必应,一点也不敢让人不快,生怕惹她不顺心,连方尽洲很小的时候也知道,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惹他娘生气。
况且方夫人对他也是好,以往很多事情方老爷不同意,但方夫人却都说尊重他的决定。
在方尽洲的心里,他娘或许会比他爹知道这件事之后的态度要好很多,可是看着眼前这个陡然倒下的妇人,他第一次不知道如何是好,也是第一次尝试到了任性的代价。
“如君!”
“娘!!”
两个男人惊慌失措的冲向昏倒在地的妇人,方老爷甚至没有时间去理会方尽洲的所作所为,他焦急的度着步伐,等待大夫的答案。
年迈苍老的大夫收回探在手腕上的手指,拈着胡子叹了口气,道:
“妇人早年心肺受了重创,本就不易喜怒操劳,如今这般恐怕……”
方尽洲只觉得世界在眼前颠倒,大夫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从他的脚下开始,整个世界寸寸破裂。
方老爷几乎发出一声惨叫,却又因为怕吵到方夫人压在了嗓子里,他方才谩骂方尽洲时还挺得笔直坚朗的身体突然弯曲老去,颤巍巍的走向那个和她过了大半辈子的人。
仓惶的手指凌空落在方夫人身上来来回回,却也寻不到可以落下的地方,最终痛苦的抱头埋在窗沿,发出凄惨无助的悲泣。
方尽洲有些不敢置信的走过去,看着床上昏睡的妇人。
那个因为自己逃学打骂着自己小兔崽子,却又在之后递给自己一只糖葫芦说都怪先生教的差,连自己也听的都快睡着了。
那个因为自己弃武从文,非要去纵剑门,捏着方老爷耳朵让他同意的人,那个担心自己受欺负,骑着马扛着刀装作土匪冲上纵剑门装作土匪的人。
那个因为自己说了一句比起她更喜欢邻家阿姨哭泣的女人。
她看起来那么强悍,可实际上那么心软,她在自己的童年中担任着玩伴,担任着老师,担任着母亲,无论从哪一方面,他从未失职。
可现在……
她……
方尽洲不愿意回想起方才那句只有一个月的寿命那句话,这像是一个玩笑,他昨天出门的时候还在和他爹怄气,他娘还俏皮的敲了敲他的脑袋,让他早点回来。
和以往一样,一点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为什么突然说没就没了呢?
他看着那两位悲痛欲绝的老人,几乎没有一点办法待在这里,
这里的每一寸呼吸,每一寸抽泣,似乎都在像他昭示四个字:
后悔莫及。
可是他不能离开,他知道,他不能离开。
就在一刻钟前,他还想着不顾一切的离开这里,可是现在他想走无人能留,他却走不出去了。
他只能痛苦的站在这里,任凭这满屋子的绝望悔恨将他吞没,他甚至没有资格奢求解脱。
……
方尽洲一晚上没有回纵剑门,罗锦他们还以为是留在洛唯城家里,只是第一次见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却是他家里托人带来了口信,说是方夫人生病了,方尽洲要在家里陪护。
方夫人身体不好他们都是知道的,几人倒也没在意,只是想着过几天等他身体好了,作为师兄弟总归是要看看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病就是四五天都没消息,罗锦几人倒是有些不放心了,以往方夫人病也就是一两天,很少要方尽洲日夜陪护的地步。
苏丹闻言道:“要不我们去看看?”
罗锦琢磨了片刻,点点头。
“明天吧,如果他明天还不回来,你,风雪,再带上陆伯,我们四个就先去看看。”
傅烟冉道:“为什么是你们四个,我也想去看看。”
罗锦道:“一下子人去太多不好,你们太吵了,生病需要休养,你们别吵到人了。”
傅烟冉这才点点头,担忧道:“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罗锦没说话,说实话他现在心里也不安的很,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
第二天方尽洲果然没回来,早上的时候饮风雪便和苏丹一起来罗锦屋里等他,顺便吃个早饭。
早饭是云归做的,他现在越来越熟练,而且很享受给罗锦做饭的感觉,罗锦见此倒也不阻拦他了。
苏丹看着桌上好几样点心,笑道:
“云归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如是长此以往,恐怕我都忍不住每天过来蹭饭了。”
罗锦挑了挑眉:“这次是特殊待遇。”
苏丹扬声一笑:“哎,师兄这是舍不得?”
罗锦夹了个包子给云归道:“知道就好”
苏丹淡淡一笑:“师兄果然好福气。”
他态度不遮不掩,罗锦也坦坦荡荡,和两位师弟说话的时候偶尔也凑过去和云归咬耳朵,云归咬着筷子看他,有些疑惑。
似乎是不明白,罗锦是不是已经和苏丹说了,不然为什么一点也不遮掩。
罗锦其实早已打定主意,要将这件事告知几位师弟和傅御书的,就没在在意,加上他觉得以苏丹的性子说出这样的话,可能早就知道了。
倒是饮风雪暗沉如墨的眼眸闪了闪,抬头看着两人,便垂头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