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倒灶的季节,她没有棉袜包脚,一双旧棉鞋还破得四处漏风,怎么打补丁都没用。
小姑娘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脚也跟着一起长,奶奶生前敞着布料给她做的鞋,现在已经小了,大拇脚趾拱破鞋头,寒风倒灌长满了冻疮。
刚才金氏骂得这么大声,爹依旧睡得鼾声连连,杜小草也习惯了,苦笑一声拉开耳房的门闩。
天际才刚露出一丝鱼肚白,远处群山若隐若现,栖在院中棠梨树上的母鸡还没下来觅食,大黄狗还趴在灶台后的柴堆上打盹。
整个焦溪村还没从沉睡中活泛过来,杜小草已经开始一整天的忙碌。
先把昨日积存的芦灶灰掏干净了,收进瓦罐里洗衣裳用,再用秸秆生火,刷锅,去菜窖里捡几块大山芋,洗净泥巴,削掉芋皮,砍成小碎块准备熬粥,顺便还给自己洗了手脸,抹上一层蛤蜊膏。
这药膏是她捡虫蜕跟货郎孙换来的,装在一个小贝壳里,抹在脸上手上冻疮好得快。
杜小草的长相在村里女孩中算拔尖儿,比后巷谢秋娘的双胞胎女儿还强三分,可不想毁在冻疮疤痕上,后娘磋磨她,她自个得爱惜自个。
藏好蛤蜊膏,杜小草开始见缝插针地安排活计,灶上烧着热水,旁边舀水洗米,再把黍米装进昨晚削制好的竹筒里,放在小蒸屉上猛火蒸。
等米蒸好了,蒸屉下的热水还能给家里养的大黑壳猪拌料,省时,省事,更省柴火。
焦溪村虽然紧邻大山,劈柴捡柴也费工夫,能省就省,杜小草寒冬腊月洗全家人的脏衣服,冻得实在熬不住,烧了点热水用,被金氏看见了,拿芦苇杆抽得她直不起腰。
蒸黍饭的空隙,杜小草又从小缸里舀了一碗豆黄辣鱼酱,炖了半只腌熏好的灰兔肉,还爬到屋后的香椿树上掐了一把新发的嫩芽,从窝棚里捡起两个土鸡蛋,滴了籽油炒得香气四溢。
这味道闻在正屋金氏的鼻子里,气得她推开趴在身上的丈夫,坐起来隔窗子骂人:
“你个死丫头!大清早就敢败家,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当家的,看看你养的好闺女,再不管她就敢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