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我在北京出差,参访了中国佛教协会常务理事、咨议委员会副主席、中国政协委员、广济寺首座明哲法师。我向他老请教了三个问题,第一,什么是佛?他说佛是大彻大悟的大觉悟者。第二,什么是佛法?他说佛法就是佛所说的十二部经。第三,佛法现在还有人传吗?老法师笑了笑没有回答我。
同年稍晚,我得到了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碛砂藏影印本四阿含经。从2012年5月起,我开始专心致志地学习和整理此经。通过多年来的勤苦探究,终于为当初三问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什么是佛?佛说“究竟生死际,故名为佛陀。”佛是自觉解脱生死,也教别人解脱生死的人。什么是佛法?佛说“涅槃法于诸法中最尊最上,无能及者。”佛法就是解脱生死的涅槃法。
佛法现在还有人传吗?佛说“意在四谛,欲至涅槃,此是比丘之所求也”,也是四众弟子之所求也!四圣谛就是解脱生死的涅槃之道,如今是末法时期,究竟还有多少人传,这还真不好说。
通过二十多年学习大乘佛法,我对释迦佛有了粗浅的认识。可要说使我加深了这种认识的,那得说是阿含经。古今中外为佛立传的贤哲甚多,然无不以大乘经论为主要素材和依据,阿含经或被忽略不计,或被置于无足轻重的地位。偶有取材南传五部者,也很难系统全面地反映佛陀佛教原貌。所以,今人所能看到的都是后世传说中的佛。
阿含经是在佛灭两个多月后,由佛的传人阿难、迦叶等五百大比丘众弟子开会诵出,并结集汇编而成的佛教根本经典,释迦佛四十六年所说法要均被完整记录其中。与大藏经相比,阿含经内容简约,数量很少,但是让人赞叹的是,它是当之无愧的佛经之王,佛法之母,是佛教根本大法,具有压倒性的史料价值和不共的权威性,在佛教中的宪法地位无与伦比。找到了阿含经也就找到了佛教正法的根源和灵魂。无论是有信仰的群众,还是一般研究者、爱好者,想要知道佛教的基本教义、基本教理、基本常识或基础知识,均可从中找到最接近原点的正确答案。围绕这部经,以后又发生了几次大结集和大事件。
佛灭后约110年,佛教僧团形成了两大派系,一派是专弘阿含经的,以摩偷罗和罽宾为中心的阿难系,也叫法师系一派是侧重戒学的,以优禅尼和毗舍离为中心的优波离系,也叫律师系。阿难系的三藏比丘耶舍陀,见优波离系比丘擅行十事,如手持大金钵,从拘萨罗到毗舍离挨户乞钱等,违背了如来禁戒,出面劝阻反遭驱逐,遂联络摩偷罗的三菩伽长老,三菩伽联络达嚫国、阿槃提国首都优禅尼的阿难弟子,并请出萨寒若国通达阿含经的梨婆达多长老,组织阿难系上座比丘七百人共赴毗舍离,与跋耆国耶斯那律师召集的一两万比丘一起,在婆利迦园开会重温律制,依经依律议决十事非法,最终统一了认识,使“十事罪如法灭竟”。
这次结集用时八个月,最大特点是将戒经从阿含藏里抽出来,与具体的戒律条规一起统编为独立的律藏,传今的各部派律典即由此辗转传抄增减而来。北传律典称这次结集是“论比尼法”“集法毗尼”“毗尼经者,诸经中与毗尼相应者”“七百结集律藏”,统称“七百结集”或“集法”。南传称此次结集为“律结集”“七百比丘集毗尼…一切法及毗尼藏尽出…于八月日满240日得集竟”,统称“第二集法藏”或“七百犍度”。毗尼另译毗奈耶,也称法,即法律、戒律。因此,这次结集的重点就是编订律藏。
在提取戒经编辑律典的同时,圣典也被分门别类归纳为四部,所谓“文句长者集为长阿含,中者集为中阿含,杂者集为杂阿含,一增乃至百增集为增一阿含”等等。初次结集阿含经时,长篇、中篇、短篇或杂文,以及增一型的经文已经有所归纳,但是并未分作四部经。现在,一部经变成了四部经,于是便有了今天所能见到的北传四阿含经。
其中,杂阿含经50卷,缺失二卷待考。带来梵本并译出者,南朝宋国求那跋陀罗,中天竺人,婆罗门出身,博通三藏。别译杂阿含经20卷失译人名,疑似前经撮要故为别部,或曰与南传相应部有偈品相当。长阿含经22卷,口诵者后秦佛陀耶舍,北印度罽宾人,婆罗门出身,博通三藏汉译者竺佛念,凉州人。中阿含经60卷增一阿含经50卷。中、增二经,初译者均为苻秦昙摩难提。再译与校改者系东晋僧伽提婆,瞿昙氏,北印度罽宾人,学通三藏,所用梵本系“罽宾沙门僧伽罗叉执梵本”。
南传与北传相对应的现有相应部、长部、中部、增支部、小部等五部经典五尼柯耶。其小部经内容颇丰,收录了首次结集后数百年民间流传的佛教文学作品,与北传“杂藏”一样,是研究阿含学与新大乘教起源和演化的重要参考书。
佛灭后230多年,约公元前252年,到了阿育王时代。先是养孔雀出身的月护王于华氏城建立了孔雀王朝,阿育王是他的第三世孙,起初不信佛法且加以破坏,后来看重佛教的辅政作用,于是倚重并扶植优波离系僧团,比如安排王弟及王子、王女、女婿,依西南部优禅尼的优波离系第五代弟子帝须出家,以东部华氏城鸡园寺的大天比丘为王长子摩哂陀的十戒戒师。
据说大天是摩偷罗国的富二代,其父在国外经商长久不归,将其父杀害,最后私奔到波吒梨城,也就是后来的华氏城。有一天,在摩偷罗认识的一位阿罗汉比丘登门乞食,大天害怕败露就把他杀了。后来怀疑其母又有外遇,又把母亲杀了。大天犯了弑父、弑母、杀阿罗汉三大重罪,经常做噩梦,害怕遭报应,就投奔华氏城鸡园寺出家。因为他能说会道,不久就成了满城归依的名师,朝廷也多次召他进宫说法。
大天触犯的是五逆重罪,本来是没有资格出家授戒的,更无缘修成正果,却自诩诸漏已尽,是阿罗汉,但却漏精、作恶梦,梦里叫苦,他还随便给别人作证,说某某是初果乃至四果,以此自抬身价招揽信徒,引起弟子们的质疑。
当时寺中的上座长老均已离世,轮到大天为比丘说戒,他就趁机抛出了五项教义,为自己进行辩护,妄言漏尽阿罗汉还有漏精、无知、疑惑、易受诱惑,以及不经他人授记,便不自知是阿罗汉,不常念“苦哉”,圣道就会中断等烦恼。由此引起彻夜诤论。直到天明,臣民都来劝解,仍然不能平息。
阿育王亲自出面,依照大天所谓“戒经中说,若欲灭诤依多人语”的意见,召集二部僧行黑白筹,以双方所执“皆为佛说,好乐不同,不得共处”为由,采取令双方分住两棚,压伏少数服从多数,不服即杀的错误作法,非但没有平息僧诤,反而促成了对立的两派。
反对派多为法师系的上座长老约有百人,是保佛派但人少势孤,史称上座部。律师系比丘支持大天者多达万人人多势众,史称大众部。从十事罪到五恶见,肇事者都是律师系僧,主持正义者都是法师系僧,二次结集时法师系获得胜利。
但是这次不同了,律师系有王权庇护。法师们见矛盾不可调和,就想沿着恒河逆流而上,西归摩偷罗。阿育王竟用破船运载众僧,想使僧众溺死在中流。幸存者被迫远投罽宾的摩阐提僧团,并拒绝了阿育王的挽回之请。阿育王便在罽宾为之修建僧院以示怀柔。这场原本平常的鸡园法会,只因意见不合,当场指责,引发僧诤,竟在阿育王的强权干预下,最终以“维护佛教”的名义大开杀戒,酿成了两派分裂的严重恶果,使佛教从此拐入了持续分裂的部派时期。
据说大天死于鸡园寺,最终是泼了狗粪才烧成灰烬的。而在阿育王长子摩哂陀开创的南传佛教中,大天即摩诃提婆则被洗白,阿育王杀僧也被开脱为“臣专辄枉杀众僧”,五恶见事被笼统说为“外道附佛”事件,矫称阿育王大兴佛教,每日供养六万僧,有六万外道也投归佛门混饭吃并以外道法教人。阿育王指派大臣强迫僧众一同参加说戒,对不顺从者予以斩杀云云,与北传论典所记出入较大。
后来,阿育王请出退隐的帝须律师,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分别说部长老,重回由僧团开会议决僧事、纷争、犯戒等僧团内部事务的正确轨道,组织新兴的大众部六万僧,从中选出千比丘,在华氏城举行了以律师系为主的第三次结集。用时九个月,将杂藏从母经中分离出来,形成小部,五部皆分品诵。善见律毗婆沙称这次结集为“阿育王第三集法藏”或“于波咤利弗国集第三毗尼藏”。
帝须作了名为论事的演说,但并未清算大天,因而在重新结集三藏后,阿育王派出数支弘法团奔赴各地,大天也成了弘法天使之一。王长子摩哂陀将这次结集的成果传入锡兰岛,因为他是锡兰佛教的开祖和优波离系上座部的代表,所以南传佛教也被称为上座部佛教,属于律师系上座部。
公元410年,巴利语系佛教学者,北印度菩提伽耶人佛音觉音遵师命赴锡兰求法,并将已被锡兰僧徒译为僧伽罗语梵语的派生语,斯里兰卡国语的三藏经及注释重新改写成巴利文,且详加疏解,辑成十九部。被南传佛教奉为“最早”圣典的巴利三藏即由此而来。
由于华氏城的这次结集是在两派分道扬镳后举行的,是律师系的自部结集,法师系并未参与,故北传阿含经仍属二次结集的产物,前后只经过两次转译,包括二次结集时,半摩竭陀语转译为梵语,梵本来华后由梵译汉。
南传圣典先后经历五次转译,包括二次结集时,半摩竭陀语转译为梵语三次结集时,梵语转译为巴利语南传锡兰后,巴利语转译为僧伽罗语觉音论师重新改写为巴利文最后传至中国时,巴利文译为汉语,是第五次转译。从译者的资质和工于义理的高度,从结集和转译次数的多寡来看,北传阿含经要比南传五部更早、更原始一些。因为转译次数越少,原味越浓这是一定的。
后世有人以南传五部为标准来衡量北传阿含,认为巴利本缺的都是北传后加的,因而重南轻北,实为本末倒置。应当说不论南传北传,都是“一母同胞”,主体结集于佛灭当年是无疑的。尽管后来一分为四,乃至南北两传各自结集,说到底仍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只有相互借鉴相得益彰,全面领会全经主旨,才能总体把握佛法精髓。
在佛灭后约三百年间,也就是从公元前486年至前186年,以阿含传承为正宗的阿难系一直团结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