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在说，如今慕家家主一辈的人之中，除了慕沈便没有其他人愿意承认慕却吟的存在了。

连慕却吟都不愿接纳，何况她与一个暤昭男人所生的女儿。

重景深深叹了口气，双眉紧蹙，一手按着前额，神情有些难受。

虽然只听了这么几句，南门疏倒是看懂了重景的意思想在乾闻给越溪桥寻个正经名分。

他当初也是这么想的，越溪桥嫁给身为世子的重景，最好是有个正经的身份，毕竟就算王后不介意，也该给苍衡的国民一个交代堂堂世子，纵然自己喜欢很重要，但娶正妃却也不能太过随便。

可重景当初并没有在乎这件事啊，甚至上个月刺猬在重晏府中为明霄出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自己是妓人，以至于这些日子以来城中人对他们夫妇各种议论揣测他都不在乎，如今又是几个意思？

明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慕书隐，眨眨眼睛对重景说：“公子，越姑娘曾说不想同慕家人扯上关系的。”

重景一震，赶忙抬头：“她这样说过？”

明霄点头，慕书隐也开口：“……确实，世子妃当初离开慕府之前，也是这样对家父说的。”

“只是我看不出她是否违心。”明霄接着道，微微低了头，“也许她很渴望能得到慕家人的承认，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亦是为了她的生母，只不过由于一些缘故而不肯承认罢了。”

慕书隐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明霄自己也无法，她不算正常人，对家和家人没有任何正面的想法，平时自然很难理解正常人的心思。越溪桥再怎么说也比她正常，不然也不会在生下自己的亲骨肉后变得这么没有安全感。

见重景的脸色越来越差，南门疏终于开了口：“公子，溪桥怎么了？”

重景一时沉默，明霄觉得他应该很难启齿，便替他说了：“公子之所以请慕家郎君来问慕家人对越姑娘的态度，是想给越姑娘找一个靠谱的娘家。”

……娘家？果然不是为了名分啊。

“越姑娘到底生在暤昭，如今来乾闻是远嫁，且是独身一人，在这里没有任何倚靠，其实一直都没什么安全感。”明霄沉声道，“尤其现在生下了小姑娘她在乾闻唯一的亲人，而身边的其他人却都是陌生人，她既不能信任又不能依赖，也便不愿让任何人靠近了。”

女子产后，身心都很脆弱，更别说母性的本能就是不允许任何陌生的气息接近孩子。越溪桥在乾闻并没有实打实能被称为“家人”的存在，世子府的人即便值得信任，也只能得重景的信任，而没法也得到她的信任。

毕竟……她也是不完全信任重景的。

“所以，溪桥肯依赖你和姝元，其实是因为你们都是暤昭人？”南门疏摸起下巴，见明霄点了头，不由又疑惑起来，“可世子不也……”

“如果越姑娘对公子的记忆是完整的，当然不会不信任他。”明霄叹道，“只有完全信任公子，越姑娘才能信任这世子府的其他人。”

春饶和秋顷好歹还在七星教服侍过她一段时间，她都不放心她们两个靠近。现如今能碰她和孩子的，除了明霄和裴姝元，就只有前两位都不在时才能选择的重景了。

而彼时重景的身份对她来说也仅仅是“我女儿的父亲”，而不是“我的爱人”。

当初越溪桥选择来到乾闻，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向数年前害她家破人亡的长公子一派复仇，另一半原因才是为了弥补重景这些年来对她的付出。

说到底也只是“弥补”而已。她失去了很多有关他的记忆，能凭着感觉认定他是真心而不是假意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有对他的真爱？

如今孩子一生，孩子对她才是最重要的。对他的那点“感觉”根本比不过孩子的安危，自然也就将他看成了一个特殊的……陌生人，对他给不起信任，能偶尔让他碰碰孩子就已是极限。

南门疏抱起手臂长叹了一口气：“说到最后，还是记忆的问题。溪桥对你的记忆不完整，才本能地无法相信你。可这件事也没法解决，只能等孩子慢慢长大了。”

等孩子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身为母亲当然不会再对别人那么警惕，肯定也就能接受他了。

“站着说话就是不腰疼。”明霄难得开口讽刺，“每每提到越姑娘记忆的事，你们所有人只会说没办法。时间是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可若所有问题都只靠时间解决，曾经的经历又算什么？

“肉体凡胎，轮回一次不过百年，又能有多少时间是只为解决事情而存在的？”

南门疏一时语塞，看了看重景的黑脸，耸了耸肩说：“当年在得知这回事之后，公子不是没在暤昭中原寻求能破解羌胡族催眠术的能人异士。暤昭地大物博，人才众多，都没有能破解此术的人，不靠时间，还能靠”

“连方至苍衡不久的我都会在见到苑闻浓后打得她意识全无，若不是顾星衡多事，如今世上便没有苑闻浓这个人了。”明霄阴沉地看向他，“公子和南门大人生于此处长于此处，对于这里的人和事都比我更了解，这么多年却都未动得她一根头发。”

“重景，苑闻浓现在在何处？”

“我当年尚留在若江院的时候，她就开始对我用催眠之术，消除、改变我的记忆，整整四年她才是致使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罪魁祸首。而你，不但留着她的命留到现在，还由着她心满意足地做着重晏的女人。”

“她是不是身为你的同伴、却因为所谓的爱情背叛了你，且伤害的是你最爱的人，抹去了你们曾相爱过的记忆？”

“就这样，重景，都已经这样了，已经这么多年，她还好好地活着。”

“你还配说爱我？你一个世子这么废物，连一个女人都除不掉，还不允许我自己去报仇？”

“有些事永远无法解决，却不代表永远无法复仇。”明霄幽幽地说，“公子和南门大人，只因苑闻浓曾经与你们情谊深厚，你们不忍下手，也就此放弃了复仇的权利。这是你们主动放弃的，不是为势所迫，更不是有难言之隐。

“你们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复仇，只一句无法便随之而去了。越姑娘连一点安慰都没有，变成如今这般又何尝不是因为你们的优柔寡断，还怪得了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