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生宝宝那日是正月二十,辰时三刻阵痛开始,戌正不到便顺利地生下了梦寐以求许久的崽儿。
因为内息充足,越溪桥在分娩过程中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甚至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只是这一折腾便是五六个时辰,耗力过久,期间她又不想吃东西以免生时更尴尬。故而生完后难免体力不支,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重景虽然不避讳,想全程都陪着她,可刺猬刚开始第一波阵痛时就跳下床亲自将他踹了出去,凶巴巴地让他不要进来。
他就只能委屈地蹲守在产房门口,一脸羡慕地望着被允许进产房的几个熟人一一进去除了春饶秋顷两个贴身侍女,就只有裴姝元、司阑和明霄三人。
司阑是被听说刺猬要生了的王后派来的,就来得晚些,午时才到。
裴姝元来得更晚,据说是被南门疏拽着胳膊恳求了许久的“别去”,才踹开他来到了世子府。
明霄则是十六那日便回了来,从刺猬开始阵痛起就一直陪在她身边想走也走不了,除了跳下床去赶重景,刺猬的手就没放开过她。
每次阵痛来袭,刺猬都要絮絮叨叨一堆来转移注意。虽然伺候分娩的婆婆和丫鬟都劝她别瞎嚷嚷、省着力气到真正开始分娩的那一刻,她却不听,依然说个没完,时不时还会冒出“你不准走,明霄你不准走,你走了就是负我”这般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孩子是她们俩的。
可怜孩子真正的父亲就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被所有人忽视。没有人陪在重景身边,主要是他手下都是男人,总不好守在别人家妻子的产房外。
虽然这也没什么,但就是没人愿意跟他一起在产房外待着,似乎也是迫于某种压力。
后来还是司阑看不下去他那副委屈又不说的可怜模样,主动走出产房来陪他一起蹲着。
“我无事,你去陪桥儿罢。”他的眼睛有些红,其实昨夜就没休息好。昨夜她虽还未疼,却像是感知到今日就要生了一样,怎么都睡不安稳,他于是相当于没睡。
司阑叫人去端些茶水,又拿了把椅子来,对他摇头道:“世子妃不是很想理我,我担心她因为王后的事生了气。”
五日前,王后和长郡主明明说好了会来世子府赴宴,却因为宫中突发急事而没来得及。王后特意遣司阑来府致歉,彼时刺猬的表情确实不怎么好。
重景眨了眨眼睛,转向她:“没有,桥儿只是担心母亲她们是不是遇上了棘手的事,毕竟连你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确实,那天她都已经做好随王后出宫的准备了,长郡主却来告诉她说王后宫里出了大事,必须要尽快处理。
王后宫中出事,她身为王后的贴身女官,怎么能不在一旁帮衬。可王后偏偏让她替她来世子府赴宴,之后也没告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后看上去是没什么事,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司阑苦笑道:“其实是王后担心世子妃会因此对她产生芥蒂,哪个婆母想被儿媳妇讨厌呢。”
重景轻叹:“桥儿还一直在担心母亲会不喜欢她。”担心得都狂躁了,狂躁起来就会打他。
说来,自从将小刺猬接回府后,他就再未入过宫,也没再见过母亲。父亲病重,一直在近身照料的就是母亲和姑姑,那晚也许是父亲的宫里出了事也说不定。
很多事情,母亲都不太想把司阑牵涉进去,才没有告诉她。
这段时间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待产的桥儿身上,一步都不能离开他。虽说也可以带她进宫去看母亲,可宫里人杂,谁的眼线都有,她没肚子还好,有肚子,就不得不一再小心。
且母亲也让司阑来嘱咐他好好照顾桥儿、不必顾及朝堂和宫里的事,待孩子平安出生了,一切来日方长。
“王后娘娘一直都等着抱孙女,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世子妃。”司阑微笑道,想到什么,又转向他,“倒是公子你倒底未与世子妃办过昏礼,世子妃的名字也还不在玉牒之中。你们……可定下了昏礼的日子?”
若说真的,越溪桥如今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乾闻世子妃,毕竟她与公子还未正式成亲。他们都如此唤她只是为了尊重,更是要时时刻刻提醒她记住自己的身份,别生完孩子就跑个没影。
其实重景以为他们这种“提醒”根本无用,她该跑还是会跑的。且她之所以迟迟不与他成亲,并非是因为“大着肚子穿婚服不好看”,而是为了时刻准备跑,顾虑都不带有的。
她不止一遍地与他说过是想当乾闻的王后,而不是“区区一个世子妃”,现在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成婚根本是多余的。她的心跳脱得很,此次来乾闻最主要还是为了报仇,才不是为了嫁给他当个“憋屈”的世子妃。
今天生完孩子后,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刺猬定然是会彻底放飞自我的。
他把玩着手里的面具,神情越来越落寞,一会儿叹一口气,司阑见状也就不再追问。
就不知她的心能否为了孩子而安生一些了。
一更两点,婴儿啼哭声起,重景立时站起了身,不顾蹲麻的腿,几乎是瞬间就移到了门边。刚生下来的婴儿因为在母体里憋得太久,总要先张嘴嚎几声,以呼吸更新鲜的空气。
重景的认知中,一般孩子一生下来,母亲就会累晕过去,故而伺候分娩的人都会先将孩子抱来给父亲看,众人再齐声道几句恭喜。
可不知是他的存在感太微弱还是所有人都没意识到孩子还有个父亲,从听见宝宝的第一声哭喊起,已过去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人出来。
按说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将宝宝清洗干净、裹好襁褓了才是,可如今的情状却像是孩子根本没生下来一样。孩子没哭多久就止了声,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听。
他懵得很,余光瞥见也一脸担心地站在身旁的司阑,僵硬又无措地张了张口:“……是不是已经生了?”
司阑眨了眨眼睛,也有些弄不清此时此刻的状况,只看了他一眼就转回头去:“公子别着急,我也没生过,不晓得流程,也许一会儿小姑娘就能送出来了。”
最好是如此。可现如今这般安静,怕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