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以前那些当然算不上宠，被明枕玩儿过的女人难道还算少么？依我看那女人就是嫉妒闻浓姐姐得二公子的宠爱，她自己又只能是被明枕玩弄的低贱之人，一时妒忌心爆发，才会对闻浓姐姐出手的。”

隐在树后听热闹听得好好的明霄突然听见这么刻薄的一句话，不免皱了眉，向那女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人方才见过，不久前苑闻浓就是离开了这个姑娘一个人去假山的。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姑娘，正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还依，别说这样的话。”

未出阁的世家女子比一般女子更该注意用辞，何况同为女子，便是她所说的是真的，明枕确实玩弄过不少女人，也不该以这样尖酸的语气说出来、毫无同理之心。

周遭围在此处的姑娘夫人们也都纷纷点头，顾还依却因为自家大哥也被打伤而气得狠了，眼睛都红了，不赞同道：“有什么错，明枕也好，他的女人也好，不都是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哪有来二公子府赴宴却在宴席间贬抑人家麾下的幕僚兼小舅子的道理。不过顾还依身份本就高贵，亲兄长更是二公子最看重的幕僚，她这么说了，别人也不敢反驳。

只有同为世族之女、家族不站边长公子和世子任何一派，且与顾还依交好的慕轻瑗敢道：“明郎君到底是夫人的兄弟、二公子的妻弟，而顾郎君的妹妹是明家大郎君的妻子，这样计较起来，二公子夫妇同明郎君的关系可比你与顾郎君亲厚得多。”

兄长受了伤，且早就知晓整个苍衡都没有几人能伤到兄长，一直奉这位二哥哥和长姐为神的顾还依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更不敢相信好朋友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自己，更加硬声道：“明枕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哥哥相比？他不过就是从一个下贱的妓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最最下贱之人！”

此话一出，多少人脸色都白了，也有人觉得顾还依这闹脾气的小孩儿样子有些好笑。

明霄不觉得有多好笑，也不像女宾中的大部分一样隐隐在害怕，只是低了低头，暗暗捏紧了拳。

慕轻瑗一怔，咬紧了牙，知道再与她硬对硬只会让事态发展更加难控，便凑近她低声道：“你快住口，莫要再惹事了！”

顾还依并不领情，反而打开了慕轻瑗要上前来搀扶她的手：“我说得有什么错，明枕就是一个贱人！他生母就是个妓人，他却不以为耻，更不对其他女子有丝毫怜惜之情，就像别的男人曾侮辱他的生母那样侮辱其他女子，他算是什么好东西？

“他还喜欢我姐姐他一直喜欢我长姐，我长姐都嫁人了，他还是惦记着我长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骨子里就流着下贱的血，他凭什么觊觎我的姐姐！

“就算他如今的身价富可敌国又怎样，经过他手的哪一枚铜板是干净的，他又是怎么得到今天的地位的？二公子看重他难道还是看重他这个人？他根本不配与我哥哥相提并论，就是个毫无底线的下作之流！”

慕轻瑗气得要上前抓她，顾还依倒是灵活地跑开了，许是见周围根本没有帮她说话的人，不禁哭出了声：“明枕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豢养的女人又打了二公子最喜欢的闻浓姐姐，你们以为她还能活着离开二公子府么？

“你们以为经此一事，二公子还会对明枕客客气气地么，若他不亲自表态、杀了那个粗鲁的女人，他自己那条贱命也保不长久！”

许是为了反驳那句“不能活着离开二公子府”，也许是被最后那句“贱命”彻底激怒，明霄攥得颤抖的拳释然一般松开，呼了口气，慢慢从树后现身，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最焦点的慕轻瑗身旁，顷刻间骇了众人一跳。

慕轻瑗虽不心虚，听说了她剽悍的举动后难免对她产生恐惧，在看见她时下意识地后退，险些摔倒。

明霄扶了她一把，望向将满是泪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顾还依，并不说话，镀冰的眸光只是这么看着她。

她这眼神，外加缭绕在周身的真气，早就把顾还依震得动都无法动弹一下。然顾还依看她这张脸来气，将她这张脸与这身装扮对比也来气，想起她打伤了顾星衡更是来气，竟没有完全被震慑住，毫不退缩地冲她道：“贱人，你是嫉妒闻浓姐姐，还是嫉妒我长姐？你喜欢明枕那个狗男人，他却只喜欢我姐姐，你便不服气了是吗？

“他是不是只会虐待你、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你？不过是因为你有几分姿色，他今日才肯带着你过来，妄想令我长姐吃味。”她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可惜，我姐姐和姐夫琴瑟和鸣，听说他今日要来都不屑于过来看他一眼，还吃味？我长姐就未正眼瞧过他，一直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异想天开！

“这天下谁都有资格喜欢我姐姐，唯独他没有！”见明霄动都不动一下，眼神亦没有变化，顾还依气得更加大声，“他就是个贱胚子，肮脏又下作，是个贱人！”

明霄在气极的同时心中不免疑惑，这丫头片子不是听说了她暴打苑闻浓和顾星衡的事了么？她连重晏心尖上的女人都敢打，打了就必然不会计较后果，难道打起这么一个普通的世家女子，还要畏手畏脚？

顾还依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敢在她面前这么嚣张，不就是笃定了她不敢打她？可她为什么不敢，是在忌惮打了这么一个顾家人人捧在手心上宠的小女儿、事后会被整个顾家找麻烦？

还是顾还依甚至已经知道了她是公子那边的人，如此激怒她对她动手，目的是为了激化长公子与世子阵营的矛盾。且世子这边先动手打了人，明显是不在理，想要借机将他们一军、再传些世子无德无能这样的话，迫使监国之权永远回不到公子手上？

似乎只能是这个道理，可她一个乾闻户籍都没有的人，难道真的要忌惮这种事？她是要为公子做事没错，可也不能违了自己的心、不能因为给他做事而让自己不痛快，被这种不成熟的小丫头片子压一头。

她一个武者，遇见口舌斗不过的事却不用武力解决，还算什么武者？

她一个自由之人，若事事被各种纷杂的阴谋关系所牵绊，还算什么自由？

也许是见她真的犹豫了、害怕了，青筋暴起的拳头始终没有抬起来挥出去，顾还依笑得越发嚣张，一口一个“贱人”也说得更欢。

明枕是她的男人，若她连自己的男人都维护不了，就像个废物一样听人这般侮辱他，她还凭什么配待在他身边？！

意识逐渐复归，一回神就是顾还依那张得意的脸，那一声声“下贱”“无耻”都快要将她耳朵挤破了，明霄敛了眸，终于向顾还依伸出了手。

顾还依还在愣神时，小细脖子已然被她握在了掌中。众人只觉一阵厉风拂过、带起残叶和沙尘飞旋，再抬头时就见顾还依被明霄扼着脖子抵在树上，且是被高高地举起，不停乱动的脚尖与地面还有好一段距离。

明霄微微抬头看着她扭曲的面孔和挤不出一句话的口中溢出的血，终于觉得这张脸顺眼了不少。余光瞥见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到她制住顾还依的同时上前了一步，想要阻止，但一想起她连苍衡数一数二的高手顾星衡都打伤了，只能又僵硬地退了回去。

只有方才还在斥责顾还依的慕轻瑗急忙跑上前：“姑娘……好、好汉？好汉手下留情！”

明霄没有理她，一手继续捏着顾还依的脖子，一手从发间取下了一个簪子。方取下时她将那簪子细看了两眼，又簪回去，取下另一支，对比了一番后手里终是握了第一支，慢慢地划上了顾还依细嫩的脸庞。

姑娘家谁不看重自己的脸，即便窒息的痛感盈满了脑海，顾还依还是很快感觉到有尖利的东西正抵在自己脸庞上，顿时挣扎得更厉害了。

就这么一个小鸡崽子般柔弱的丫头片子，杀了有什么有趣的。真正杀死一个人是摧毁她最重要的东西，毁了她的家，毁了这张脸。

“你们苍衡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子也不过如此，还不比那勾栏北里的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更不知道感恩。”

明霄握着簪子在她脸蛋上找位置，轻轻划了几道，没破皮也没出血，像是在正式落笔之前构画草图。

慕轻瑗看得清楚，她所划的那几道，分明就是一个皞昭的“贱”字。

“看看你这身衣服的缎子，这一身首饰，甚至这一脸胭脂，再想想你所挥霍的钱，哪一样，不是我的男人施舍给你们的？”她悠悠道，时不时地冷笑一声，“放下碗便骂起自己的衣食父母，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词这便是乾闻王都的贵女，不愧是你们。”

明霄懒得再多说，字也构好了，就要用些力气往她脸上刻。这两只簪子都是明枕给她戴上的，簪尾一点都不利，若要在人的皮肤上划出血痕，就不得不凝聚内力。

“不要！”慕轻瑗忙大喊道，“你就是不在乎顾家和二公子，也要想想明郎君！他到底是二公子的幕僚，到底是王室的臣子，纵是你自己躲得过这场灾祸，焉知他今日为了维护你而触怒王室，还能否顺遂一生？”

明霄确因这话犹豫了，也是这一顿，又另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熟悉的气息瞬间迫近，好在她留了个神，及时捏着顾还依的脖子移了个位置，否则又要像之前一样被打伤手。

明霄咬了咬牙，稳稳地落在原地后就将顾还依丢到了地上，同时用力踩住她的肩膀，恶狠狠地瞪向那兀地吸气的人。

顾星衡方才分明是去送明倾去医治了，怎么会突然到女宾席来？众女宾也都因一男子的突然出现后退了一丈远，慕轻瑗也不得不退，只留明霄与顾星衡对峙。

自家小妹的齿间还在渗血，顾星衡亦不再像之前那般客气了，捏紧了拳头，剑眉紧蹙，冷声对明霄道：“放开她。”

明霄眼中的狠意却是更多，瞬间爬满血丝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知为何竟从他身上看到了许多曾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虽然看不清那些都是什么，可越想越是恨。

方才若非这个男人阻拦，她早就挖了苑闻浓的双眼，早就能同明枕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哪里像现在，连他人都找不到，还听了一番一个丫头片子对他的羞辱。

“……找死。”她的双眼是无神的，话中狠意与恨意却都丝毫不减，几乎是沁血而出，“顾星衡，你找死。”

顾星衡看着这样的她一怔，一时间竟想后退，但见被她踩在脚下的小妹的气息越来越弱，只能咬牙，凝聚内息，直冲她而去。

虽然不知那恨意到底从何而来，此时此刻的明霄是真的想杀了眼前的男人，连顾还依都不想管了，脚从她肩上放下来，缓缓迎向他。

然顾星衡只向前冲了几丈远，就硬生生被一股力量挡在了原地、险些被弹走。明霄见状也停在了原地那股力量显然不属于她，那到底是……

溘然，他们似有所感地同时转向了不远处的檐墙。女宾们反应得慢些，听到那一声空灵却极是清晰的“哼”时才茫然地左看右看。

银铃珠玉般的女声被浑厚强大的真气裹挟着传入了每个人耳中：“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贱人敢对我的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