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虞想起那一天在贫民窟那个舞女朝着自己冲来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抖。
那是瘾君子的手,像个破落的筛子打着哆嗦。
但池晏的手,修长有力动作极快也极精准。
直接扎进了曾门的颈动脉里。
曾门说得没有错,这药效的确是比莉莉丝还要狠十倍不止。
他的身体立刻栽倒下去直挺挺地砸到了折叠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松虞眼睁睁地看着他,瞳孔涣散,像个干尸一般,深深吐出一口气。既欢愉又痛苦。
“哈”
但突然之间他又开始发起癫痫来。
身体猛烈抽搐。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没喝完的粥被打翻了,湿哒哒地泼到他的脸上。温热的米粒像是子弹孔一样,嵌进干瘪的脸皮里。他大张着嘴,露出一口腐蚀的烂牙,手指也以诡异的方式痉挛着。
不过十几秒钟,他就断了气。
像电影里的定格镜头,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没人反应过来。
连松虞自己,也被这极其惊骇的场面镇住了。
只有池晏还站在原地。
他微微倾身低着头神情晦暗不明侧脸像一具上帝之手的雕塑。在这破败的、凄厉的场景里,反而构成一种反差感极强的暴力美学。
他又伸手。
毫不留情地将针头拔出来。
鲜血喷射。梅花点点,溅落在他的下颌和脖子上。
这令本该完美的雕塑多了一点残缺感,却也生出某种非人的锋利与冷酷。
他慢慢抬起头。
淡漠而阴郁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已经死了。”池晏淡淡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根本无人胆敢与之对视。
那一群凶神恶煞的小混混,竟然都齐刷刷地,无声地低下了头。
脏了的针头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落在松虞脚边。
她定定地看着它,慢慢长舒出一口气。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灵魂出鞘,在看一部暴力黑帮片。尽管恐怖,却从中感到某种难言的快意。
在这个黑帮片的世界里,像曾门这样的人,的确值得这一番下场。也只有池晏才能送他下地狱。
松虞从轮椅侧面抽出一张纸巾,递到他手边。
“脸脏了。”她说。
池晏深深凝视松虞,微微一笑。
他的瞳孔仍是漆黑的,像兽一样,毫无情感。原始的凶恶。
但却顺势捏住她的手腕。
“帮我。”
鬼使神差地,松虞真的抬起了手。
手指慢慢拂过脖颈,动作轻柔。他的脉搏在她的指腹下,强有力地跳动着。
随着指尖游移,凸起的喉结,亦在微微滚动。
血在她的指尖晕开。像一丛地狱里的曼珠沙华,在白绢布上盛放。鲜血与暴力,是这段关系的原罪,也是他们之间,最蓬勃的生命力。
角落里,一个小混混死死盯着桌上曾门的尸体,神情变换,反复挣扎,终于悄无声息地抬起了枪,对准池晏。
一旦自己得手,贫民窟就要改名换姓。
但手指还未扣上扳机,他听到一声枪响
子弹从额头穿透。
他错愕地抬头。最后的视线所及,却是昔日的兄弟,对他露出冷笑。
“砰。”
松虞听到枪声,才像被惊醒一般,收回了手,将纸巾揉成一团扔开。
她恰好看到另一个人,满脸震惊,直挺挺倒地。
而不知何时,这烧烤摊里竟然早就空无一人,只剩下这群帮派小混混。满地是被掀翻的桌子凳子,一片落荒而逃的败相。
另一个人将曾门的尸体,连同肮脏的桌布,毫不留情地一把拖拽到地上。
昔日不可一世的老大,死不瞑目,就这样倒在满地的铁签子里。
松虞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中理智归位。她自顾自地将轮椅往后滑,刻意与他们保持了距离。
又转头看向池晏:“难怪你刚才敢对他出手。”
“嗯?”
“你早就安插了自己的人。”
他懒洋洋地笑道:“你看出来了。”
松虞:“我能看出来什么?论深谋远虑,谁能比得上你呢。”
曾门对池晏起了疑心的时候,想必根本不知道,对方早已经黄雀在后。
池晏的人在贫民窟里蛰伏了多久?也许几个月,甚至几年。但他就是有耐心,一直隐而不发,一点点抛出诱饵,直到今天,直到这万无一失的场合,才骤然发难。
而曾门到死,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一针扎穿自己咽喉的男人,究竟姓甚名谁。
池晏语调懒散:“我的确对他有安排,但不是在今夜。是他自己非要过来找死。”
他漫不经心地单手倚着桌面,看着面前的人开始善后,又淡淡地吩咐道:“把他扔出去,让其他人都看清楚。以后谁敢碰毒品,就是这个下场。”
手下背影一僵。
但片刻后,才恭敬地回答:“是。”
而池晏施施然转回身,握住松虞的轮椅,倾身对她微笑:“相信我,陈小姐,我并不想让你看到这些。”
松虞平静地说:“但我已经看见了,怎么办?”
他再度牵起她的手,以她无法挣脱的力度。
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就继续做我的同谋者。”池晏说。
苍白手腕犹如一朵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