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是飘渺的云帐,身下的触感很柔软,思绪从很混沌的远方慢慢聚拢清晰,凤翎动了动手指,确定自己正躺在床上,四周弥漫着香甜的玉兰熏香味,耳畔的嗡鸣声缓慢的消散,敞开的窗户外能听见低低的说话声。
她翻身坐起来,认真检查了一下,除了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以外,没有别的什么不对。
好像是沐浴过了,因为拥挤劳累而酸痛的肩膀有所缓解,由内而外的感受到了温暖。
新换的里衣面料舒适,虽比不上在宫里的用度,却也不该是她现在这个身份能用得上的,衣领有淡淡的皂角味传来,凤翎觉得像盐。
撩起云帐后,凤翎有些语塞,这里不是她所想的那种小厢房或者上等奴婢的房间,光是视线可及之处便有四开门之远的距离,华贵精致的摆件随意放着,不管怎么看,这里都应该是云曜的房间。
时隔十年再次相见,他们之间的身份彻底反转,能坐上摄政王这把椅子,凤翎很难再以十年前的目光来看待这个曾在自己身边侍奉过的孩子,也很难理解他再次在一个卑微的婢女身上看见与她如此相似的容貌之人的心情。
晃神的片刻功夫里,外面低低的交谈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门推开的声音拉回凤翎的思绪,款款信步而来的人站在不远处看她,四目相对,凤翎再次感叹,少年已经长成了男人,他站在那里,自巍然不动,自成运筹帷幄之势,俨然已经是很可靠的模样了。
不过这样的可靠并不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可靠的另一面,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云曜站了会儿便朝这边进来,他坐到一旁的软榻上,把手中的玉骨扇随意放到一旁:“你背上有很多伤,他们打你?”
凤翎怔了一下,下意识接话:“你看我沐浴?”
云曜因为她突然开口说话还有些生涩的声音而笑起来,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你觉得呢?”
应该是替她沐浴的婢女告诉他的,问了个蠢问题,凤翎有些尴尬的挪开了视线。
“因为挨打,所以想跑么?”云曜靠到一旁的软垫上,慵懒又随意的撑着身子看她。
在凤翎开口回答之前,云曜又幽幽补了一句:“你不怕我?”
这问题不太好回答,张了张嘴要说话的凤翎又把嘴闭上,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逼到无处可退的感觉。
云曜并没有期待她的任何回答,在凤翎选择沉默的时候,轻描淡写的道:“换好衣服后出来。”
他起身离开,紧跟着便进来了三五个婢女,将准备好的衣服和头饰利落的套在她的身上。
凤翎甚至连看一眼镜子的空隙都没有,从云曜起身到她此刻站到他身边,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要去哪儿?”凤翎说话的尾音被云曜突然拽走的举动拉长,他甚至都没管她能不能跟上,凤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没有摔倒,她瘪嘴,在心里嘟囔一句,这孩子长大了怎么一点也不温柔。
不过转念又想到自己只是个最下等的奴婢,他能屈尊拽自己这一把,在旁人眼里想必也是有辱身份了,哪儿还论得上温柔不温柔一说。
已然屈尊的云曜不出所料的完全无视了凤翎的问话,眼前的路越走越熟,看见远处袅袅炊烟的时候,凤翎明白了云曜要干什么。
摄政王莅临后厨这样的事闻所未闻,乌泱泱几十人在院子里瑟瑟发抖的跪着,不少人都瞧见了,那个最不起眼的哑巴跟在摄政王的身边,换上了上等华丽的衣服,俨然是土麻雀摇身一变要做凤凰。
跪在最前面的芸娘和跪在最后面的屠夫阿猛抖得如同筛子一般,云曜坐下来以后,拍了拍自己旁边多余的椅子,示意凤翎与他同坐。
凤翎并未推脱什么,她坦然坐下来的瞬间,听见了旁边不加掩饰的啧声,大概也是惊于她的没规矩和厚脸皮。
云曜的视线依旧落在她身上,用淡漠的语调,残忍的宣判着旁人的生死:“谁打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