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是郑家用来阻隔难过山和云头瓮的重要屏障,别看云头瓮成天背着这座大山,看似相安无事,可是它们的关系却不是那么相近。
要不是有水渠从中阻挠,云头瓮恐怕早就把山给甩了下去,那时候,别管是郑家还是炼器宗,就都不好使了,谁愿意成天背着一座山溜达。
老人站在水渠中那座竹楼前面,脚边是正在玩石头的彩绘木偶人,这次进山,周天申没有把它带进山,就只是背了一个竹篓,现在竹篓里除了几个桃子,再没有其他。
见到葛三量后,周天申把桃子都给了他,老人也不客气,抓着桃子就吃,周天申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能和他这种人做朋友,稳赚不赔,所以在周天申提出来要在这里再住一晚上的时候,老人二话没说,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自己搬着一把藤椅和竹篓,赏月、抽烟、吃桃子。
距离上次见面,足足过了一个多月,要不是葛三量突然来信说云头瓮即刻降落,周天申还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推开门,书斋里的书摆放的很整齐,和自己走之前一模一样,也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想必是葛三量提前打过招呼了,这间书斋自从自己离开,就再没让任何人进来过。
张云安熟门熟路的推开窗户,正对着那座云遮雾绕的难过山,依稀可见上面有一片院落和一片粉红色桃林,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张云安感到肺部有些疼痛,从药典中取出一些止痛药丸,吃下后,脸色有些潮红。
周天申注意到这些,并没有说什么。
从书架下取下一本书,坐在书桌前,手边是青色酒壶,他只会在有危险的时候拿出金色酒壶,这些年他已经摸透了金色酒壶的作用,不仅仅是存酒这么简单。
周天申随口问道,“你受伤了?”
张云安没有隐瞒,轻声说道,“我的肺部有病,很小的时候就有,师父说是遗传病,是我还没有见过面的父母遗传给我的,他们扔下了我,却给我永远治不好的肺病。”
周天申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多说话。
他聚精会神的翻看着手中的书,这个大陆上有一群人被称作家,他们通过自己的想象力和手中的毛笔抒写一段又一段的奇妙故事,周天申曾想过,当个家也不错,至少会留下一些存在的痕迹。
他想起村子里的那个高大男人,他说他叫白菊,是一个教书先生,周天申知道他的身份,大陆上最具盛名的家菊白水,撰写过很多书,他手中的这本不落王国就是其中一本,范无咎手中的南坡啰嗦好像也是。
不敢相信这种人会住在一个小村子里。
这件事还是酆小都告诉他的,他好像和菊白水一样,什么都知道。
夜色越来越浓重,已经看不到难过山的全貌,张云安关上窗户,坐在周天申对面,拿出那双绣花鞋,放在书桌上,“这双鞋送给你。”
周天申头也不抬地回绝道,“我用不上,还是你拿着吧,我有那把剑就够了。”
张云安坚持道,“我走不远了,你穿着这双鞋正合适,正好可以多看看大陆的景色。”
周天申抬起头,眼神怪异的看着眼前的医师,两人已经三年没见了,张云安依旧戴着那副眼睛,脸色苍白,可是那时的他还很强壮,虽然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在与他相处的这些天他可以感觉到,张云安是一名地境修道者,按照常理,地境修道者的寿命是两百岁到四百岁,即使他身患肺病,也不会在这么年轻就去世。
张云安看着少年的眼睛,感到好笑,“我的意思是,我答应过你父亲护送你到中州,回去之后,我就必须要继承师父的医馆了,这双鞋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周天申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收起绣花鞋,在老槐村,张云安和他的关系算得上是熟悉,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失去这位老朋友。
张云安躺在椅子上,将脚放在书桌上,手里拿着那本药典,难得这么放松,“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村?”
这件事倒是没有考虑过,毕竟自己还没出邨州,也就还算是没有离开家。
周天申回答道,“等到了仙彩州再说,对了,仙彩州的那天长愚街的门票好不好弄?走过了难过山,就觉得秘境与其他地方都不一样,不知道长愚街是什么样子?”
张云安慵懒道,“我曾带着蒙如翰去过,就是一条卖东西的街道,与难过山大不相同,你要是真的想去,等到了仙彩州,我帮你弄几个宝贯门的令牌,不过,你出钱。”
周天申点头道,“这没问题。你说,大陆上有几个秘境?”
张云安开始翻弄那本药典,原来它真的是一本书,翻到某一页,修长的手指在纸张上滑动,“天首大陆一共有十个秘境,邨州郑家的难过山是一个,仙彩州的长愚街是一个,可惜了,禾子洋和浮草洋都没有,不过百洋有两个,常奚河道和避世龙宫,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周天申记下这些名字,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计划,等从黄昭学院毕业后,就去游历大陆,等玩够了,再回家。
周天申放下手里的书,从寸守物里拿出那本修道五途,经过这几年的修习,书上关于人道的内容,他已经吃透了大半,还剩下几页始终理解不了。
夜晚过后,晨曦露面。
周天申和张云安很早就从竹楼中下来,葛三量早就离开了水渠,云头瓮已经降落,很多事都需要他出面解决。
领着张云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将他介绍给道无想三人认识,一别数月,三个人都有些想他。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其他人都已经下了云头瓮,在禾子洋的宁校码头等他。
四个人并没有多少东西,只有郑选背着两杆长枪,和一个包袱,说是与一个从山上下来的寻宝人换的,那人使得是剑,便把这杆青乌枪卖给了他,足足五万两地银。
忘禅脖子上的佛珠被他收了起来,钵盂和佛经都在郑和背着的包袱里,他们的身份暂时还不能暴露,以防万一,他们便做了一些伪装,这也是押解任务的要点之一。
道无想换了一身青衫,手里多了一把纸扇,头发高高束起,脸上还抹了一些脂粉,身上飘着淡淡茉莉香,这副打扮让周天申想起了何馋,他也是这般青年模样。
一想到这,周天申突然想起一件事,将竹篓中的断剑送给了道无想,说道,“上次听到你会用剑,便想买一把送给你,可我又不懂什么剑最好,这把剑是我在山中找到的,虽然断了,但是上面的灵力痕迹还很浓,应该算是一把好剑。”
周天申直接省略了与何馋之间的战斗,道无想接过断剑,随便挥了两下,觉得趁手就收了起来。
张云安走在队伍后面,一声不吭。
走下云头瓮,他们是在一家店铺前找到的李梦澜等人。
店铺是普通的客栈,做些茶水生意,店伙计很热情,周天申刚走进店铺门口,就被迎进了客栈,道无想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去问李梦澜,他们也都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他们都想去店里看看,却被店伙计拦住,说是掌柜下的命令,除了刚才那个,其余人一律不让进。
张云安找来葛三量,想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葛三量正在和另外一名管事的清点人数和行李。
其实这些事根本用不了他来做,只是这次搭乘云头瓮的人有些不一般。
据说是来自仙彩州的一个大门派,至于有多大,那名管事也说不清楚,只是就凭对方有一名天坎境强者带路,另外还有两名地藏境强者担任侍卫,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来头不小。
至少在邨州找不到天境强者领路的。
要说天境强者,邨州也有,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是那些门派、家族的老祖宗或者是供奉、客卿,都是轻易的不出门,绝没有像这样,领着一群未成年儿童游山玩水,而且看那个天境强者的模样还很年轻,最多不超过六十岁。
六十岁的天坎境,邨州绝对找不出来一个。
至少他是找不出来。
那名天境强者曾自报家门,说是仙彩州的天一门的供奉,管事可没听过什么天一门,只知道这个人他惹不起,也招待不起,便把葛三量找了过去。
葛三量在云头瓮做事近百年,见过很多人和事,虽没有太高的修为境界,两百岁的高龄也只是地心境,但是眼界还是数一数二的。
当下他就答应了那名天境强者的请求,就是在他们进入难过山之后,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内。
管事站在后面,一脸的憋屈,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么无礼的请求。
怎么说难过山也是郑家的,你说不让人家进,就不能进,那要葛三量这个守山人有什么用,要不是葛三量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早就拒绝了。
葛三量替他们办完手续之后,便让管事领着他们去了水渠的竹楼,让他们在那里等他。
被张云安喊过去,听他把事情讲清楚,老人回忆到,这家客栈的掌柜原本是一个从中州来的生意人,因为家道中落便在这里盖了这么一个小客栈。
葛三量以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喝两口,一来二去,也就和掌柜成了朋友。
不过他这位朋友早就在二十年前去世了,现在不知道卖给了谁。
说完这些,老人就先行告退了,他还要去招呼之前的那拨客人。
老人走后,店伙计又从客栈里面走了出来,说掌柜让他们在二楼休息,等大礁船来了,再喊他们出来。
客栈是一栋二层小楼,周天申正坐在二楼上面的小阁楼里,阁楼只是一个用木头搭建的亭子,亭子里坐着他和酆小都。
酆小都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鸡腿,嘴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指着一盘花生米,嘟囔道,“吃啊,你怎么不吃啊。”
周天申将就着吃了两口,摘下腰上的金色酒壶,喝了两口酒,问道,“你来找我干啥?”
酆小都咽下嘴里面的食物,放下酒壶,从桌子下面拿出来一件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副牛皮纸地图,地图上画满了各色的线条,上面还标注了各种名字,周天申看到其中就有宝贯门,长愚街和中州等地。
酆小都将地图交给周天申,解释道,“你一解决何馋,我就在这里等你了,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慢,不过还好,赶上了,要是再晚一天,你们就坐不上大礁船了。之前我说过,何馋是你的一劫,其实这不是我说的,是另一个人算的,他只是借我的口,向你传达这个消息,你先别管这个人是谁,就凭你现在这点水平,找到他也没用,而且离黄昭学院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你耽搁不起。等出了这个客栈,你就和张云安一起去往仙彩州,然后再去中州。张云安去过黄昭学院,他知道路,你只管跟着他就行。对了,我还有一些酒钱没要回来,就在仙彩州,至于你是先帮我要钱,还是先去中州,随你的便。”
周天申没有接过地图,也没有喝酒,他看着酆小都的眼睛,酆小都也看着他,难得正经,可也就只是那么一瞬,眯眯眼青年笑嘻嘻道,“就当是帮我一个忙,要来的钱,五五分。”
周天申收起地图,拿起酒壶,一饮而尽,他把金色酒壶还给了酆小都,“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再给我。”
刚一转身,眯眯眼青年喊着他的名字,玩世不恭道,“周天申,谁知道再见是哪一年,你要是拿了我的钱跑了怎么办?我在这上面留下了标记,要是你不来找我,我可就去找你了。”
周天申伸手接着身后扔过来的酒壶,低头走下了楼,“走了。”
周天申刚走,酆小都对面的位置上就凭空出现了一个浑身酒气,银白色胡子坠地的老头子,老头子的腰上插着一根枯树枝,原本有十片叶子,现下只剩下九片,其中一片也已经开始枯败,撑不了多久了。
走出客栈,张云安站在不远处,他的手里牵着一只高头大马。
正是被酆小都牵走的大脚。
周天申揉着它的脖子,大脚舒服的哼叫着,将竹篓放在大脚背上,周天申牵着它向码头走去。
张云安跟在后面,“不和他们打个招呼?”
周天申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只是将那双绣花鞋还给了张云安,“张医师,你知道多少?”
张云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走到周天申身边,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周天申撇撇嘴,“算了,想着你也不会说,船什么时候到?”
张云安抬头看看太阳,“应该是下午两点,现在差不多十一点,要不要领你去转转?”
周天申点头。
禾子洋共有两座码头,一座是眼前这个,名为宁校,是思镞国出钱修建的,规模不大,但也是人头攒动,门庭若市,里面除了一家船坞,还有很多店铺,古玩店颇多,更有一家宝器阁分店,就在船坞对面。
进了码头,喧嚣声一股脑的涌进耳朵里,站在外面还不觉得,谁知道一走进去,这么热闹。
码头中间是一条长街,长街由青砖铺就,中间偶尔掺杂着一些青灰色的砖头。
张云安介绍,这种石砖名为青灰灵玉,是一种天然矿石,价值不菲,其中蕴含着浓度很高的灵力,是比天涯石还要宝贵的一种矿产。
因为数量少,很难加工,所以很少在世间流通。
他也就只在朋友家中见到一块,当时是耗费了五十块中品天涯石,拜请的炼器宗出手,炼制成了一块玉佩,就挂在书房的墙壁上。
自那以后,整座书房就灵力充沛,坐在其中,灵力在身体之中自动运转,对修炼大有裨益。
青灰灵玉分为三种品阶,一种青色,一种灰色,一种青灰色,其中灰色最次,青灰色最高。而青灰色中,又以青色居多,灰色居少的为好。
他朋友家的那块就是青色,只属于中品。
这条街共有三块,分别在街道两头和中间,都是灰色多,青色少的次品青灰灵玉,不过块头大,一块怎么着也要九十块中品天涯石,也就是八十一万两地银,这笔钱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不算太多,但是要是长久计算,一年八十一万两,十年就是八百多万两,也不算少了。
而且这种东西有价无市,更何况邨州属于大陆的偏远地区,物产远远比不上仙彩州和中州,能找到三块实属不易。
听完张云安的介绍,周天申简直就是不想走了,要是一直待在这里,那对修炼岂不是如虎添翼。
张云安笑称,这样说也没错,可是,比其灵力充裕的修炼圣地,老槐村才是真正的当仁不让,不说村中心的那颗老槐树,就拿村后的无名大山说起,那里的灵力绝对是全大陆都很难找出可以与它相匹敌的,当然了,这样说是有些夸张,可是也不是无凭无据。
就拿那里的窟兽来说,平常的窟兽要想修炼成人形,至少也要两百余年,可是无名山的窟兽平均年龄就不超过两百岁,有的甚至还要更小,大多数都在一百五十岁上下浮动,足足五十年的差距,可不是一句简单的天赋就可以弥补的。
更别说那里的奇珍异宝,古怪地界,把它称作秘境都不为过。
他可是亲眼见过一只树精变成人形的样子,差点没把他吓死。
看着眉飞色舞的长衫青年,周天申挠着头,不由得问到,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一向稳重的张云安,神秘兮兮的将药典从身后拿出来,高深莫测道,“这件寸守物可是包含了全大陆的所有知识,比那本天首日志还要详细。也不知道我师父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邪乎的一件宝贝,说是我一个人出门不容易,人生地不熟,身边又没有人帮衬,就把它给了我,以免在别人面前丢他的人。”
周天申摸着药典的表面,可以感受到一股逆流的波动在上面流动,想着应该是灵力充沛的表现。
他拿出那块酆小都送给他的玉佩,也是一件寸守物,可是上面没有任何灵力流通的迹象,从外观看,真是很普通的一件玉佩。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了码头的第一家古玩店,名字很典雅,秋月轩玉器。
店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锦绣旗袍的秀美女子,主要负责接待工作。
眼看二人在店门口停步,走向店铺,女子心领神会的推开店门,喊来一位岁数较她要小上一些,穿着一身青色旗袍的清秀女子。
女子的胸前都有一块玉牌,上面写着郁金,应该是秀美女子的名字,清秀女子的名字叫做水萱。
水萱接替郁金的位置,站在店外,笑容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