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斋一共有三间房室,一间待客,一间治病,剩下的一间就是陈忧的卧房,此时房间中站着两人,共同欣赏着墙上的一幅幽居图。
陈忧开口道,“那天晚上,除了师父托付给我们的包裹外,他还赠送了这幅幽居图给我,他告诉我,如果哪一天他不在了,就把这幅画传给下一位有缘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他口中的有缘人,也不知道下一位有缘人是谁,我更不想这么一直等下去,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还记得师父在那晚说过的话吗?”
张云安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道,“记得。”
陈忧摘下画,将其卷起来,双手捧着,递到张云安的面前,“师父待我们很好,从来没有责备我们,我在想,这么善良的一个人,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囚禁在山中近百年”
张云安没有接过画,他打断陈忧说道,“你想替他出气?”
陈忧笑道,“出气谈不上,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和真相。”
张云安接过画,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更是不带任何情绪,“什么时候走?”
陈忧扭过头,看向窗外,一朵白云飘过,“我知道你在那晚看到了什么,是师父告诉我的,我想你才是师父所说的有缘人,我如今也不过是物归原主,你不必有太大的心里压力。我走后,妙手斋就要交给你打理了。”
张云安拒绝了师兄的好意,“过不了多久,我也要离开老槐村,交给别人你也不会放心,这间铺子还是关了吧,等什么时候回来了,再重新开张。”
陈忧笑着离去,“不会回来了。”
张云安抱着画,回到了老槐村。
夜里,大门紧闭的妙手斋像是一只刚刚睡去的小野兽,蛰伏在沉默的黑夜里。
老人不费力的推开药铺的铁门,铜锁无声的落在地上,铺子里的东西都已经变卖,此时房间里空荡荡的,令人唏嘘不已,还好房间的角落里还留有一张竹椅,老人瘦小的身躯缩在竹椅里,闭上眼,睡着了。
第二天,原本打算闭馆的妙手斋重新开张了,改名为老药铺。
拍卖会结束后,天香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大渝客栈也如往常一样,身居深巷,无人问津。
客栈三楼,众人收拾好行囊,准备回村。
周天申背好竹篓,里面放着几本书和几味草药,接下来就要开始修道了,少年心里多少有些惊喜和茫然,更多的还是好奇,他很想知道修道五途那本书上后面的内容会给他带来怎样的能力。
和他住在一起的陆安时和来时一样,两手空空。
王多沾一大早就跑到周天申居住的客房,一通抱怨,责怪周天申为什么不带他去拍卖会,竹篓少年瞥他一眼,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是你自己起不来,怨我干啥?凑热闹的白小生在一旁不停的挖苦讽刺,结果刚刚睡醒的两人,双双倒在了床上,又扭打在了一起。王存远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实在是不知道是帮理还是帮亲。
两个小丫头,铁子珊和马仙娣早早的在楼下等候,吃着客栈准备的丰盛早点,说着好友之间的悄悄话,至于毛青竹则在前一天就收到了家中的书信,要她赶快回家一趟,毛青竹以为家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一大早就离开了天香县。
尘复身为师长,领着左塑和谷之文已经先行一步,据他说,在这两天他对修道又有了新的体悟,所以需要老槐村的人杰地灵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天允国静已经接回短发男人,正在楼下的马车里等待着。
城外,一辆马车,一行十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王多沾甩着两条小短腿,坐在马车上,嘴里咬着一根干草,惬意的枕着胳膊,就差唱小曲了。
陆安时依旧走在前面,双手插在袖子里,里面藏着两把短剑,他说,“青竹走的那么匆忙,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白小生在一旁接过话茬,贼眉鼠眼道,“陆哥是不是看上那位毛姑娘了?”
陆安时温和笑道,“在一起久了,难免生出感情,但是还说不上喜欢。”
白小生点头道,“也对,虽然毛姑娘家比我们老槐村有钱,但这也不是让人喜欢她的理由啊。陆哥,深明大义。”
白小生举起大拇指。
周天申走在两人后面,忍不住插话,“会不会是和亲?”
白小生挠着头,实在是想不通这句话的来意。
周天申解释道,“我看书上说的,名门贵族家的小姐,最后都会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陆安时摇摇头,笃定道,“不会的,我曾经见过青竹的父母,他们都是通情达理之人,绝对不会强迫自家女儿的。”
周天申啧啧道,“难说啊。”
通情达理这个词,可不是随便就可以说出来的。
书上说的很清楚,门当户对,多少痴情男女因为这句话而栽了跟头。
人活一世,不过百年,还是要活得自在,活得安稳。
竹篓少年行走在山间小路,春风拂面,往事如云烟,逍遥飘远。
王存远挨近周天申,小心翼翼地问道,“天申,听说你要开始修道了,我父亲也想让我跟着蒙叔叔学习修道,但是我怕自己没天赋,我能跟着你吗?”
周天申拍了拍怯懦少年的肩膀,“当然可以,要不我们大家一起吧。”
走在两人前面的白小生回过头,“我看行,反正陆哥也在,可以让他指点我们。”
陆安时连忙回应,“我可不行,不过尘复老师在,我可以请求他帮助大家,要知道在镜月庙能够得到尘复老师指点的人可是不多的。”
王多沾半躺在马车上,吐掉嘴里的干草,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我能到什么境界,不过只要是不花钱,其实也就无所谓了。”
三味书舍,粗胖的汉子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一地,浑然不觉。
曾在拍卖会与周天申有过交流的公子哥,此时正弯着腰,竭力的在书柜底部翻找着。
这时,一位红衣女子走进书舍,一眼就看中了公子哥,她替公子哥选出一本书,递到公子哥的面前,柔声笑道,“公子可是要找这本书?”
公子哥眼见书被别人拿走,苦笑之时,听到女子的声音,便直起腰,轻声道谢,“多谢姑娘的举手之劳。”
红衣女子面露讥讽,拿着书的手指微微用力,“你可倒是真不客气啊,你怎么知道这本书就一定是为你拿的?”
公子哥微眯双眼,看清书的名字,“因为这正是我要找的那本书,菊白水的聊相和,听说书里讲述了姑娘与一位良人的纯情故事,姑娘可曾读过?”
红衣女子不怒反笑,松开手指,书本掉落在地上,溅起尘土,“牙尖嘴利,读书人果真都是一群毒舌小人,只会说话,不会做人。”
捡起书本的公子哥,吹掉书上的灰尘,惋惜道,“姑娘真是会糟践宝物,难怪,难怪,还有一点,我不是读书人,他才是。”
话音未落,一只洁白无暇的手掌抓住红衣女子的后脖颈,奋力一甩,女子直接被丢到街对面的一家馄饨店里,只是因为红衣女子只有一缕魂魄,所以并未惊动任何人。
手掌的主人是一个全身发着白光的俊俏郎,他站在公子哥身后,宛如守护神一般,看着红衣女子,不屑道,“只是一个小小的女鬼,也敢议论我辈读书人,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被点破真身的红衣女子目露凶光,长发飘荡,张牙舞爪的冲向俊俏郎,只见一束白光闪过,红衣女子应声倒地,捂着胸口,痛苦不已。
一旁看戏的公子哥,连忙阻拦俊俏郎的下一步动作,他蹲在红衣女子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本无字书,念动法决,无字书泛起金光,红衣女子挣扎片刻,即刻被吸进了书里,公子哥合上无字书,唏嘘不已,“只是一缕魂魄,就想要了我的命,这个世界真是费脑子。”
俊俏郎不理解公子哥为何将女鬼吸进无字书,在他看来,除了白白浪费一页金纸,别无他用,“怕什么,有我在,谁敢对你出手。”
公子哥站起身,拿起那本聊相和,走出书舍,脚踏在喧嚣人间,身形自然融入其中,“一山更比一山高嘛,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出这种文章。”
俊俏郎跟在公子哥身后,化身为一个小书童,背着一个插着桃花枝的小书箱,书箱中笔墨纸砚俱全唯独没有一本带字书籍,书童不留情面道,“要是把金纸多是浪费在这等精魅小鬼身上,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喽。”
身居闹市的某家客栈最高层,背着铁弓的少年坐在床上,腿上放着那把从拍卖会买来的大爆弓。与他一起现身于拍卖会的男人坐在窗户上,手里拿着一个酒壶,看向远处,目光深邃。
突然,房门被从外面着急跑进来的女人用力推开,女人的手里拿着一封信,此时信封已经被打开,女人着急忙慌的走到少年身旁,“公子,有情况。”
铁弓少年接过信,看过信后,面色越来越沉重,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这个菊白水,真是恼人,他为何要帮助他们?”
女人不知事情缘由,只能沉默的站在一旁,不敢答话。
坐在窗户上的男人放下嘴边的酒壶,打了一个酒嗝,问道,“我们现在回人峰?”
铁弓少年摇摇头,将信和信封揉成一团,随意上下抛着,“师兄他们已经赶往无名山,相信他们已经和那里的人接上了头,只要他们不走,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我们只要安心等待便可。”
喝酒男人感到莫名的心慌,“千万不要和他打起来啊。”
铁弓少年从床上坐起,将纸团扔在桌子上,纸团好像一只无头苍蝇,在桌子上滴溜溜的乱转,少年走到男人身边,“我们早晚都要打一架,这是无法避免的,只是和谁打,却是可以商量的。”
男人露齿一笑,狠狠的灌了一口酒,“我只是一个打手,你们说和谁打,我就和谁打,至于对手是谁,我无所谓。”
铁弓少年挠挠头,“这就好办了。”
老槐村,不留客栈,四楼。
由一根木头修炼成精的范方站在窗户前,自从他在不留客栈住下后,每天都会准时的站在那里,盯着村中心的老槐树。
刚刚回到村子里的菊白水,推开房门,坐在桌前,用一个白瓷碗,喝着淡薄的茶水。
范方好奇道,“前辈这么快就回来了?才只过去了一天。”
菊白水淡然道,“一天就可以做很多事。”
范方笑着打岔,“前辈,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菊白水放下白瓷碗,茶水在空空的白瓷碗里浮出,刚好与茶碗齐平,“等急了?不用慌,再住十年吧。”
范方尴尬道,“十年,确实是等的起,只是一直在这里等着,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菊白水再次放下白瓷碗,这次白瓷碗里没有出现茶水,而是升起了一阵白烟,白烟在空中随着菊白水的讲述,肆意变化着。
菊白水先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真龙的存在吗?”
范方思索片刻,“略有耳闻。”
菊白水的手指穿过空中的白龙,从白烟之中掏出一个白球,白球闪闪发光,最终变幻成一个片状物,“那你听说过龙鳞吗?”
范方挠了挠脑门,“没有。”
菊白水扔出手中的龙鳞,将那件往事缓缓道来,“万年前,大陆曾诞生了一位传奇人物,他以人类之躯勇攀大道,最终成为了大陆第一位羽化仙人,在那之前他曾与世间的最后一条龙,酣战十天十夜,成功将其封印在崖州的断桥崖,而解开封印的关键物就是真龙身上的龙鳞。”
范方转过身问道,“我听说过这段历史,可是我记得与锁沦大帝交手的不是死灵族的毒龙吗,怎么会是真龙?”
菊白水道,“毒龙就是真龙,只是不甘心死亡,而堕落于此,最后窟兽曾于人类结盟,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
范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可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
范方捂着嘴巴,脸色苍白,他似乎明白了了一些本不应是他可以接触的事情。
菊白水点到即止,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就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