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婵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她强撑着最后一线清明,扯下他搭在肩上的手,摁在了地上的鲜血之中。
影子般的黑气,从江信之手上褪去。她扯了扯唇角,勾出一个不知该是无奈,还是宽慰的笑。
“果然......”仇婵的唇边涌出鲜血,“果然是我。”
果然是她。
她早就猜到,师姐给自己布置下的,是死局。
偏偏她还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希冀,认为这局有法可解。
她不愿坐以待毙,便替江信之脏了这双手,担下了所有骂名。她变成了江信之最讨厌的模样,用言语中伤他、用行动惹恼他。她逼着他渐行渐远,自己却在患得患失之间,愈发荒诞和不可饶恕。
她记得自己杀第一个姑娘时,还一个人躲着哭了许久。她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偏偏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宽慰着她:你没有错,你是为了救他,并不能说做错。
大错由此铸成。
“江信之......”她笑得凄惨,“你怎么......这么傻?”
她的话很微弱,像是飘在空中,眨眼就没了。
江信之却听进了耳中。
一如她曾经说出口那般,听得一清二楚。
同心蛊会将两个人的命捆绑在一起。仇婵受了他一剑,他的心也似被割断一般,疼得刺骨。
她的指尖划过殷红鲜血,在地上勾出一道凄厉的血痕。
她想再碰碰他,可手顿在了半寸之外。
她终于闭上眼,砸入他怀中。
她终于忘了,现在不是春天。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那时候,鹿和镇十里红灯,笙歌不夜,热闹得会像是他不顾一切,将她娶进藏龙寨那天一般。
叶宁画不忍看下去,转头望着檐上。
她见女子翻身而下,出剑护在二人身前,凉凉地看着来人。
“何必呢?”女子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两人都活不长了,你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指尖摁住剑柄,摁得生疼。她看着这传说中的死敌,道出了她的名字,“夜槿。”
“孤本不屑于和旁人多言。”夜槿稍一勾唇,“不过,你可以例外。”
“你与孤有渊源,孤取藏龙寨又不费吹灰之力,那孤杀你之前,或许还可以让你更明白点。”
说这话时,身旁刀剑喑哑,厮杀声正盛。
血花飞溅,一簇簇幽蓝光亮燃起又熄灭,黑雾蒙住华灯,叶宁画就立在这人间炼狱中,无声地看她。
想起当年谢音对夜槿的描述,她甚至觉出了几分可笑。
当年的夜槿,以身献祭,宁可魂飞魄散、再无来世,也要护住一城百姓。
而如今的夜槿,为一族人杀一族人......又与妖魔何异?
果然是用人命换来的“神”,骨子里都是沾血的戾气。
“孤一直很敬佩你这个对手。可惜以你如今的能力,似乎是救不了他们了。”
夜槿朝前一步,压低声音,“或者,你可以跪在孤身前......向孤求饶呢?”
叶宁画望着她好看的眼睛,沉下了脸。
夜槿说得不错。
藏龙寨大乱,她只身一人,想要稳住局面,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她于是问道:“我跪下来,你就可以放过藏龙寨,放过鹿和镇百姓了吗?”
夜槿的笑意愈深,“当然。”
“那好。”
叶宁画朝前走出几步,在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单腿微屈。
夜槿见她如此,心底嘲弄愈甚。
果然是屈服了。